老院长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头顶的氧气瓶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儿。她伸出老迈干枯的手，慈祥的笑着，“芷离，过来，和院长说说话。”

白芷离看着老人家亮晶晶的眼睛，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悲痛，眼泪不争气地在脸上奔涌，握住老院长冰凉的手，她双肩颤抖着泣不成声。

“傻丫头，不哭。人老了，早晚这一天。有你给我送终，我开心着呢。”

白芷离把老院长的手贴在自己沾满眼泪的脸上，细细的体会手上的温度，悲痛欲绝。

老院长哆嗦着抬起手放在脖子上，手指微动，挑出根看不出颜色的细绳，绳的末端拴着只小小的铜制钥匙。

她把钥匙放在白芷离的手心里，用力的按了按，“芷离，用它打开我那只你最喜欢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你想要的。我为你保存二十多年，现在该你自己来了。”

“芷离，你要记住院长今天说的话。天下没有任何一对父母能够什么原因也没有的抛弃自己的孩子，不能和孩子在一起是做为父母最大的痛苦和悲哀。你不要恨她们，更不能怪她们。为了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们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院长，这都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也不会让自己活在恨意当中。来，我喂您喝点水，你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老院长费力的摇头，眼睛里的光一刻比一刻更加暗淡，她手上的温度凉得让人心惊。

白芷离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很害怕，她怕如果连老院长都不在了，这世上她还该去记挂谁。她也怕没有老院长的福利院再也不是她的家，她变成真正的孤身一人。

二十几年，快乐也好，生气也好，她一切的一切都有老院长的参与。

没有了老院长，她的人生如同被盗过的墓穴，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卓恩站在一边静静的陪着她们，老人家的生机越来越淡了，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的明眸里闪着流转的水光。

这是老院长的最后一刻，他没有任何举动，把这一刻全部留给白芷离。

“卓恩，答应我，照顾她一生一世，永远。”

卓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仿佛破碎的琉璃盏。他使劲儿的点着头，哽咽着连连答应，“您放心，我会的，我一定会，永远。”

老人家听到保证，开心的笑了，这个笑很美，很远，很虚无。

她抬起头看着房顶，目光中带着迷离和向往，翘起的唇角甜甜的笑。

白芷离知道，最后一刻终于来了。

这是她此生最不想见到的时刻，她宁愿自己像前世那样先行离去，也不想面对这一刻的生离死别。

这于她，是剜心蚀骨之痛。

“乖，不哭，好好的，让我放心的走。”老人家轻颤鼻翼，声音轻得如同蚕翅，几欲不闻。

“不，不要，你走了我没办法好好的。院长，我不要再做一次孤儿，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留下来，陪着我。”白芷离的情绪全线崩溃，抱住老院长的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

这一刻，她只想拼了性命也要把老人家再留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甚至一秒。

可是，生死从来不是人力可控。

纵然她有满心不舍，又有数不清多少留恋，老人家还是垂下了她的手。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我来了，来陪你！”

老人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暗淡了所有的明亮光华。

她去了！

她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对她那一大群孩子的留恋，无奈的去了。

她的唇角带着满足和笑，想必她嘴里的那个他已经接到她了。从此后，她也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

白芷离啊的一声尖叫，眼前发黑，憋了满肚子的话，那些她说不尽的感激和敬爱，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失去意识。

她软软的倒在老院长尚且有些温度的身体上，手还紧紧的握着老人家的手，卓恩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她们分开。

白芷离接连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了两天，卓恩代她全程张罗着老人家去世后的一切事宜。

出殡那天极冷，寒风打得人睁不开眼，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的打着旋儿飘落。

卓恩给白芷离穿上厚厚的纯黑色羽绒服，陪着她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福利院相关单位的几个工作人员，就只有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三十几个孩子，现任院长刘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连面也没露。

小胖带着个女孩站在孩子们的最前边，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不住声地喊着院长奶奶。

“小胖哥哥，奶奶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想她，你让她回来吧。”

“千千乖，咱们都不哭，奶奶在天上陪着我们呢。要是听到咱们的哭声，奶奶会着急的。”

白芷离的难过实在太重，哭得几度晕厥，此时听着孩子们稚嫩的话语，更不禁悲从心来，伏在老院长的墓碑前，额头紧紧抵着地面，泪流成河。

送走老院长，白芷离就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整整发了四天高烧，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睡着时不是流泪，就是叨咕着老院长。很多时候，她似乎重新回到小时候，在梦境里和老院长重温当年困窘却幸福的生活。

那时的老院长还很年轻，手脚利索，为了照顾她们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尽管那么忙，老院长却每天都笑呵呵的，总是用粗糙的手抚摸他们的头，无比的慈爱。

卓恩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白芷离，眼看着她瘦了一整圈儿，心疼得不得了，照顾得也更加精心。除了洗澡、上厕所，其他的事情全部代劳。

公司里事情一大堆，他完全没有心情管，干脆把手机关机，每天就守着白芷离。一天三餐的喂，没事找话说的陪着她，拿本书坐在她床头前一念就是几个小时。

凡是能用引起白芷离注意的事情，他全部做了个遍。包括把人按在怀里没完没了的亲吻。

后来，当他发现最后一种方法用上后，其实吃苦的是他自己以后，就放弃了。

送走老院长的第九天，白芷离终于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