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一座高高的机械与钢铁之楼,崔家两兄弟真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面前的这个男人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个第六境第七境的绝世高手,他们两个对上他真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
兄弟二人甚是后悔,陈先生要走就让他走呗,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崔家给交代呢?况且陈先生救了自家小姐,以前何曾听闻这男人会有这样的热心,救毫不相识之人啊。这是自家小姐的大机缘,会不会因为他们两个的缘故,让眼前的这位大人反而厌恶了崔家?
崔家兄弟二人心中发苦,不知道如何交代之时,崔子妙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不知道听谁说,陈近理好像与他们崔家家主崔如意私交甚笃。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前兄弟二人还不是崔家供奉,对一些事所知不详,但也隐隐听说过眼前的这位大妖魔陈近理和家主的关系很好。
崔子玄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已经是老迈的他面对着看似中年的陈近理,仍然是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他声音些微颤抖:“陈大人,我们不知是您。”
二叔背负着十八楼,平静地开口:“我不姓陈了,现在的我名为晋理。”
“陈近理,晋理······”崔子玄心中回过味来,心想这位大人藏了二十年,连名字都改掉了,应该是铁了心的想要隐形埋名,却被兄弟俩来了这么一出。
想到这里,他更加通体发寒。
二叔看他的样子,笑了:“不必多想了,我要是不想显露出来踪迹,任凭你俩,我还需动用这十八楼吗?”
他一把撕去了已经撑碎了多处的衬衫,露出坚实的肌肉,但是崔家二兄弟知道,那身体里并不是血肉之躯。
他点燃了一支烟,背后十八楼开始有序地收起。
这座空中楼阁从升起到落去,前后不过一瞬,好似镜花水月,但崔家两兄弟却好似经历了一千年之久的噩梦。
二叔缓缓地吐出一支烟,他此时背上开合处已经关闭,崔家两兄弟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空间科技埋藏于他的改造人身躯之中,使他的身躯能有序容纳这无穷无尽的钢铁与机械。
二叔看着紧张的兄弟二人笑了:“不用如此,我跟如意关系很好。今天升起这十八楼,也不是对你们,是让所有人知道我回来了。”
崔家两兄弟松了一口气,心中又升起一丝钦佩:“这个男人消失的时候没有一丝痕迹,回归的时候又如此强势不加一丝遮掩,果然像传闻中一样肆意妄为。”
“不过,”二叔盯着崔家兄弟二人,“今天的事也是给你们一个敲打,虽然你们为崔家着想有情可原,不过以后不要想这样自恃身手而鲁莽行事。”
崔家两位老者虽然年龄大,但听着二叔的教诲还是点头哈腰的,像小学生一样,连连保证:“下次不敢了。”
二叔叼着烟一屁股坐在了废土上,向着崔家二兄弟摆摆手。
崔子玄兄弟二人如蒙大赦,鞠了一躬,飞速遁去。
……
“啪”的一声,是身后的车门打开了。
晋狐走下车门,踏上废土,他的面色还有些发白。
“醒了?”二叔吐了口烟,没有回头。
“嗯。”晋狐点点头,走到二叔旁边也坐到了地上。
“什么时候醒的?”二叔问,“感觉怎么样,第一次与人生死相向。”
“在你升起十八楼的时候,”晋狐笑了一下,“至于感觉······就那样子吧,第一次对上咒术,确实阴险莫测。”
二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二叔,给我也来一根。”晋狐有些嬉皮笑脸地伸手向二叔要烟。
“滚。”二叔瞥了眼侄子,冷冷吐出一个字。
晋狐讪讪地收回了手:“你都没有肺,抽什么烟嘛。”他轻声地嘟囔着。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小屁孩。”二叔弹了下烟灰,“我没在的时候你没少偷拿,别以为我不知道。”
“嘿嘿。”晋狐挠着头傻笑。
“哎,二叔。”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与崔家的家主关系很好吗曾经?我都没听你说过。”
“怎么,我什么事都要跟你说吗?”
“唉,二叔,说话别那么冲嘛。”晋狐笑着,“崔家家主,就是崔道芷他父亲喽?”
二叔“嗯”了一声:“崔如意。”
“那二叔,”晋狐认真地问:“既然崔道芷是故人之后,您当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为什么当时坚持不救她呢?”
二叔没回答。
“哦,我懂了。”晋狐话音一转,“你拉不下脸救她,得保持冷酷形象,等我求你,才勉强答应。”他声音戏谑。
“二叔你老傲娇了,明明你也想救人,明明你也不想再藏下去啦。”
“你,给,我,滚。”不知道是被说中心事还是怎样,二叔一字一句地骂着。
“二叔,说真的,时隔二十年,再次在人前升起这十八楼,感觉如何?”晋狐认真地问。
本来又想骂人的二叔却没再骂出口,他想起升起十八楼那时的快感,想起崔家二兄弟面对自己时的崇敬,那种自由的感觉,一切一切都让人怀念。
“还不错。”他将那支烟按在身下的废土上,吐出最后一口烟。
叔侄二人站起身来,晋狐伸了个懒腰。
“二叔,回去我开车吧。”
······
离晋狐和二叔数十公里的废土之上。
这有一个小小的山头。
一个青年盘腿坐在山包上,他穿着一身纯黑的衣衫,相貌俊秀,带一点邪异。
他的身边有一只异兽蹲伏,这只异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他兴奋地拍拍身边的异兽,开心地问:“谛听,然后呢然后呢?”
原来这只异兽是神兽谛听。善听万物,尤善听人心。
谛听侧耳听了一会儿,口吐人言:“没了,崔家那两个供奉走了,陈近理叔侄也要离开了。”
“啊,这就结束了……”青年仰倒在土地上,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也值了,确认了他们叔侄二人的身份,还能看到那位出手,那位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他嘿嘿一笑。
“十八楼,真壮观啊。”青年仰倒在草地上喃喃自语,“蔡郁垒和杜子仁能从这位手下逃过命去,也挺幸运的啊。”
二十多年前陈近理与酆都对决,一人抗衡五方鬼帝,结果是五方鬼帝五去其三。
剩下的二位,东方鬼帝蔡郁垒,南方鬼帝杜子仁。
“无所谓了。”谛听平静地说,“范无救,我答应帮你三次,这算用过一次了。”
范无救。
原来这青年是酆都黑白无常的黑无常,范无救。
范无救有些哭丧着脸,“是啊,这一趟挺亏的,”他掰着手指头数,“亏了我一辆好车,亏了卞城王手底下那个小判官,亏了我一页生死簿,还亏了谛听的一次帮忙。”
“不过,能确认那两位的身份,能看清那孩子的战力,还加上能亲眼目睹一次十八楼,也值了。”
“范无救,”谛听平静地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可算见识到了。”
……
时间转回到三天前。
晋狐在店里整理,一个黑衣服,有点邪异的年轻人进了门,
“我想卖你一辆车,”他轻轻地说,“不过性能不太好了,可以吗?”
“没关系,”晋狐放下手中的活,“我改造一下就可以,先让我看看车。”
……
两天前,一处黑暗的地方。
闫召单膝跪下,前面是那个黑衣服的青年。
“崔道芷不但是白鹿书院的骄子,也是崔家的明珠,她会在两天后单独去到城外废土区执行书院的任务。”
“杀了她。”黑衣青年嘴角扬起。
“是,范大人。”闫召垂下了头。
“崔道芷身负书院与崔家两方传承,你不可大意。”黑衣青年身形未动,却有一页古旧的纸缓缓飘落于闫召面前。
“我赐你一张生死簿残页,务必全力以赴。”
闫召面露狂喜,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属下万死不辞,必不负范大人所托!”
闫召离去。
黑衣青年冷冷笑道:“万死不辞?你死一次就可以了······”
……
“范无救,”谛听的声音打断了范无救的思绪,这声音有一点幸灾乐祸,“提醒你一下,你被发现了。”
“啊?”范无救茫然地抬起了头。
“我先溜了,祝你不被那位炸碎吧。”谛听有些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它张开四蹄,优雅地消失在了虚空中。
……
远处,晋狐已经坐上了驾驶座。
二叔拉开车门,突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范无救的方向,抬手一指,三颗导弹从他的指尖飞出,呼啸而去。
“二叔!”晋狐在车里按喇叭,“上来呀!”
“果然有人捣鬼,”他喃喃道,“不过也算遂了我的意,我正借今晚回归了。”
“人算不如天算,哼,今天就先放过你。”
“来了来了,”他挠了挠头,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辆车在月色的照耀下远去了。
……
范无救盘腿坐在山坡上,谛听已经溜走了。
他面前是三颗呼啸而来的导弹。
他不慌不忙,手指轻叩面前的虚空,轻声开口:
“天下太平。”
风轻云静,那三颗导弹消失了。
世人皆知酆都黑白无常。
天下太平范无救,一见生财谢必安。
“幸亏那位此时没有杀心啊。”范无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哼着某种不知名的旋律,离开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