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一片。
军帐内。
炭火在火盆里噼啪作响。
吕布盯着面前这个谄着笑脸的男人,心头略有不爽。
这男人便是李傕。
刘刕持一柄长刀立在吕布左右,真是勇武盖世、悍不可挡。
李傕瞅了一眼,亏他自己还是董卓帐下一员虎将,竟给这等气势愣住了神,好半天都没说话,这方还是吕布先开的口。
“李将军大晚上来我这军帐……”他向前两步问道,“是想要撤了我这骑都尉吗?”
“唔?”李傕闻声回过神来,笑着搭话,“不是,不是。我李傕是来恭喜将军的!”
“我义父刚过世,这方不得已才居于前将军的帐下,你又何必如此前来辱我?”
李傕笑着上前说道:“吕都尉误会了!我家主公赏识将军威仪,深知将军勇武绝伦。不仅一戟取了伪单于的脑袋,又听闻将军曾于千军万马之中突围救主,帐前更是有刘三刀这等悍将。此等英雄事迹,我家主公安能不佩服?”
“那是!那是!”吕布有些飘飘然。
“所以我家主公特令我前来赠与将军一匹宝驹!”
加几号油?
搞错了,重来!
“我有马!”吕布淡淡回道。
李傕不想他竟不为所动,又道:“所谓宝马配英雄,此马又是万中无一,赠与将军也是我家主公一片心意。”
吕布并非不为所动,他只是不知这好马与劣马的区别,在他看来,能让他骑着走的就是好马。
“还请将军随我出帐,那匹汗血宝马定叫将军喜欢!”李傕催促着。
“汗血宝马?”吕布挠了两下后脑勺,“这名字煞气过重,不好!”
“就是!”刘刕也在一旁附和。
李傕心里纳闷:这马全身通红当为赤,且又汗如鲜血,不叫汗血宝马,那叫什么?
“若是将军不喜这俗名,也可以另起名字!”李傕笑呵呵地恭维。
“行!我随你去看一看!”
军帐外。
汗血宝马喷着鼻息,嘶鸣一声,全身在火把的照耀下通红明亮。
有点儿像是……刚出锅的红烧肉!
“漂亮!”吕布并不显得很惊讶,只是觉得这匹马的颜色不错。
“如此骏马,不错!厉害!”刘刕点了点头,他也看到了。
吕布回过头去,问了一句:“你懂马?”
“略懂,略懂!”
李傕见有人懂马,长舒了一口气。
他原本还担心这吕布不识货,如今他这副将的一句话可算是让他落心不少。
正要说话间,吕布却先开口了:“三刀,你说这马哪里好?”
“我的爷,您瞧这马高大有力,将来拉起辎重粮草,一定可以多拉上一些。”
李傕听了这话,表情瞬间冻住了,心也跟着凉了。
这是战马,是难得一见的宝驹,这俩傻子怎么想着把它弄去当驮马?
他心里想着,赶紧上前恭维搭笑:“将军,此驹乃战马。将军若乘此战马,往后于战场上定能踏江河湖海如履平地!”
“可是这名字不好听!”吕布答话。
“将军想叫什么?”李傕问。
吕布思索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叫什么。
片刻后。
也不知这脑子里怎么就莫名浮现了一个名字,他张口就来:“叫它赤兔!”
“赤兔?”李傕纳闷这名字含义,但赔笑是却是必须得有的,“真不愧是将军起的名字,好名!好名!”
……
“这么说,它是给我的?”吕布确定了一下。
“当然是送与将军的,除此之外,我家主公还要封将军为左中郎将!”
“有这等好事儿?”吕布思索一番,问道:“这左中郎将和骑都尉那个官大些?”
“自然是中郎将要大些了!”
“行!你替我转告你家主公,这马我收下了!这官我也接了!”吕布上前两步,又道,“不过,我吕布生为军人,就该要有骨气!不要以为你家主公这点儿东西就能把我收买了,我是绝对不会拜他做义父的!”
董卓又没让他拜义父!
这吕布是再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李傕眉头一皱,苦笑道:“将军,我家主公知道您是孝子。您这义父丁原才刚刚过世,将军也还在守孝,这怎么会让您拜我家主公做义父呢?”
“那就好!”吕布走过李傕身旁,“你就先回去吧,我得骑骑这赤兔马,试一试水,看看它到底如何厉害!”
“那么,李傕这里便先行告退了!”
吕布也不理这李傕,自顾自地翻身上了这匹赤兔马。
一开始,这赤兔马躁动不安,前扬后翘,就是想把这吕布从身子上甩出去。
但吕布是何人?那可是飞将啊!又具有天生神力!
只听他紧扯丝缰,暴喝一声:“稳住!”
这赤兔马竟也乖乖地不动了,但右蹄还是不安分地刨着土。
“好马!”
随后他拉着丝缰攥着马鞭,用力朝这畜生臀部一抽。
赤兔马吃痛,只见一阵暗红闪过,飞也似地奔出了军营。
等了许久。
大概有半个时辰,这吕布也不见回来。
他是跑哪儿去了?
吕布这军帐里的一干属官、小吏就静静地候着他,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才见这自家主公自营外飞奔归来。
刘刕是个明事理的,自家主公回来了赶忙上前拉住缰绳牵马止定。
“我的爷……您这是跑哪儿去了?”刘刕问。
“我骑着这赤兔马翻过前面那山头,就看见一座宏伟的城池,我想进去买些酒肉与大家喝上一宿。只是那守将说此刻正在宵禁,不准我进去!”吕布待马停住,翻身下来又道,“他不让进我也没办法,所以我就绕着那城转了一圈,结果没见着一处狗洞!”
这吕布寻狗洞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要从狗洞钻进城里去吗?
“我的爷……您这是跑雒阳去了呀!”刘刕苦笑不得,“您要是想喝酒吃肉,让庖人给您取来不就行了吗?”
“都说了,让你叫我将军!”吕布强调一声,“这庖人取来的,跟我买来的哪儿能一样呢?你说那座城池便是雒阳?”
“是啊!我的将军爷……”
刘刕还没说完就给吕布打断了:“叫将军,别带爷!”
“我的将军,那是雒阳,是我大汉的都城,天子的居所!”
“雄伟!”吕布想了半天,“壮观!”
要是能拜这天子做爹,吕布可能睡觉都能笑醒……
只是这天子哪有那么容易让人见着?
再说天子才是个十七岁的娃儿,做吕布的弟弟还差不多!
况且那雒阳城现在人心惶惶,还不都是叫吕布所在的这支西凉军给搅的?
董卓的进逼讨官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下手里又没有朝廷颁发的手札,就这么继续在孟津屯兵,只怕会遭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暗藏反心、祸心、不臣之心。
董卓是在乎声誉的。
他爹董君雅是袁氏一族的故吏,在其担任豫州颍川郡轮氏县尉时,生下了董卓和董旻两兄弟。
幼年时这董卓就喜欢与羌人部落厮混,长大了又不学经,所以早年为官时,也是给这些朝廷的士大夫小瞧了的,所以他打心里对这些世家还是忌惮大于怨恨。
正因此,他只得每天带着军队十里往前蹭,八里往后退。眼瞅着都蹭到都亭驿了,实在是不敢再向前进军半步了。
但是这样假惺惺的举兵岂能欺瞒太后和阉党?朝廷也是立马下旨,无需派兵驱逐理会!任由董卓在都亭驿自己闹腾……
不过董卓可不清楚朝廷的意向,自己这支大军如今都开到了天子脚下,要是被追问其罪责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前将军早晚得被撤换掉,搞不好还得被弹劾一番,下狱就不说了,只怕到时命都丢了。
真是冲动的惩罚!
所以在众将的的劝告下,他将一整支部队交给弟弟董旻打理,自己则灰溜溜地带着吕布、李傕等人往雒阳去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