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刚刚结义,所以酒醒以后,依然敞怀畅谈。从诗经楚辞,聊到诸子百家。从各国风土人情,聊到当今天下大事。越聊越深入,越聊越起劲,皆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直到日暮时分,天色渐暗。韩敬和公子华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后院就留下了工师谋和他的宠物狼旭。
两名身型佝偻的婢女拿着工具,慢慢走来,仔细清扫起他们留在台阶上的残酒剩菜还有大小餐具。
工师谋起身,步入长廊,旭在他身后摇着尾巴紧紧跟随。
一人一狼,一前一后,拖着斜长的影子缓缓挪动,夕阳在他们身上,洒下了金色的光芒。
还没走几步,就在长廊遇见了管家田巨。
“少主,主父此刻正在书房等候,要和汝谈话。”田巨恭恭敬敬地说道。
工师谋点了点头:“我这就过去,旭有点饿了,你吩咐下人喂他些碎骨头吧。”
说完直奔正厅旁边的书房而去。
小血狼旭望着工师谋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才扭头跟在田巨身后,慢慢离去。
工师谋步入书房,见老父亲工师籍正坐在窗台下,借着昏暗的夕阳光,专心阅读者一卷泛黄的竹简。
工师谋立在房中,并没有去向工师籍打招呼。他知道工师籍的性格,看书的时候,一定要将手中书册看完,才会放下心思做其他事情。
许久,工师籍终于合上竹简,将其轻轻置于案上。
工师谋走上前去鞠了一躬:“父亲大人!”
“来了!”工师籍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问道,“平日里也可曾读些书?”
工师谋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书是一个字也没读过。依照他的意思是:这个时代的经典文章,我也大致读了个九不离十,至于那些冷门的,读着也乏味,何必浪费那时间。
不过他但让不可能这么回答工师籍,因而撒了个谎:“有在读的。”
然而工师籍知他一向喜欢舞刀弄剑,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他只是随口一问,竟然得到了工师谋肯定的回答,所以有些稍稍吃惊:“难得你有读书的心思。”
工师谋说道:“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我虽底子不错,但不努力的话,终究也会碌碌无为。”
这些话工师谋是照搬的他初中班主任的话。那时的工师谋虽然天生记忆力超强,但并不喜欢读书,而是喜欢调皮捣蛋。
班主任的原话是: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你底子虽然不错,但若不努力读书的话,就不会明白人生的道理,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最终也会碌碌无为。
从那以后,工师谋果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去读书。
工师籍说道:“你倒是时刻都能杜撰些歪理,看来心思都用去读些歪门邪书了。要想正身养气,还是多读些圣贤的好。”
工师谋说道:“圣贤之书也常常有读的。”
工师籍以为工师谋在说大话,便问道:“来高都也开一年了,汝都读了哪些圣贤之书?”
工师谋答道:“老庄孔孟,春秋左传,诗经周易,都读过了。”
工师谋所说的这么多书,哪是一个人一年之内能够读完的。所以工师籍越发认定他在说大话,便斥道:“大言不惭!先前在洛阳之时,这些经典,逼迫你读都不愿意,如今短短一年,你竟都读了?”
工师谋一字一句地说道:“父亲大人大可考考便是。”
前世的工师谋,没什么兴趣爱好,且又不喜欢出门应酬,所以就将读书当成了消遣的方式,这些书,他是有时常在读的,再加上记忆力好,所以自然不惧工师籍来考他。
见工师谋如此自信,工师籍开始疑惑起来。似乎也只有考试这个法子才能验证工师谋所言虚实了。
他想了想,先问了一个简单的:“将《道德经说来听听。”
工师谋笑了笑,便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通篇背下来,一字不落,且读得流畅,没有一丝卡顿。
这,着实有些出乎工师籍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工师谋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粗鄙之人,不曾想不到一年的功夫,对贤哲之道,竟也有了些涉猎。
工师籍心想或许恰巧被他蒙到而已,于是又出了一题:“《周易巽卦九五为何?”
工师谋答道:“九五,贞吉,悔亡,无不利;无初有终;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吉。《象曰:“九五之吉,位中正也。”
工师籍再问:“《左传伍员奔吴为何?”
工师谋再答:“楚子之在蔡也,矍阳封人之女奔之,生大子建。及即位,使伍奢为之师,费无极为少师……”
又是一字不落,悉数背下。
这一下,工师籍是彻底相信工师谋是已然将这些典籍牢记于心了。他简直难以想象,眼前的儿子,变化之大,已近乎完全陌生了。
最终,工师籍将这一切归结于离开了洛阳那个是非之地,工师谋的心也就跟随者发生了变化。而搬离洛阳,定居高都又恰恰是自己的抉择,现在看来,这个抉择,很是明智。
这么一想,工师籍心中很是愉悦。
他望着眼前的工师籍,捋了捋胡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终究还是个可造之材。”
末了,他又接着对工师谋说道:“不过汝还是年轻,锋芒太露。我们初到高都,并未稳住脚跟,还是收敛些的好。”
这,其实才是今天他将工师谋叫来真正想要谈的话。
工师谋点了点头:“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工师籍继续说道:“高都乃不祥之地,掌权者甚少关注,成为了避难圣地,故而也更是鱼龙混杂,处处充满险恶。若说高都水深,那香悦楼则正处最深之处。所以,平日里你切莫再去,更别说在那逞强了。”
香悦楼的水深,其实工师谋也感觉到了一二,他没想到的是,老父亲足不出户,对外面的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工师谋躬身说道:“父亲的话我一定牢记于心,以后没甚大事,我就专心在家好好读书写字便是。”
工师籍望着工师谋,点点头,露出了满意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