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池暮都在消化甄游说的话,也好奇他此番的目的是什么,甄游只是淡淡地瞟她一眼,“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池暮只好作罢,毕竟他们交情不算深,若真能如愿离开石府,想必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流云观在半山腰,与王都的其他道观相比,它显得冷清许多,周围繁茂的树林,石板小路也是杂草丛生,看起来许久没有人打理了。甄游下马,扣了扣生锈的门环。池暮也跟着下马,扫了一眼周围。
“这道观是要废弃了吗?”
“这里不受外人香火,住在里面的道士自然不会刻意打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那道人懒懒散散,看到是甄游打了声招呼,便牵着他们二人的马去马棚放。
甄游解释道:“这道观就住着两人,负责平日里的看守,他们虽穿着道服却不是真正的道人。”
池暮意外,斟酌片刻。
“所以……这道观是你的?”
“可以这么说,毕竟假装命师,总不能连个道观都没有吧。”
池暮跟在他身后,道观周围看似荒凉,而里面还算是体面的,地上的落叶寥寥数片,从主院到偏院算得上干净整洁。道观虽不大,但该有的陈设一个都不少。
看来这甄游为了诓骗石家老头还真是下了血本,如此一想,他要在石老头身上讨要的东西必然是重要的。
甄游把池暮领到偏院,里面有一鼎大药炉。
“你还真的会炼药?”
“我说过,我是药师,世间致毒,不在话下。”
甄游既是个药师,为何不直接给石家老头用药,而是通过她的血来治病,如此迂回,真是费解。
池暮没有说出心中疑问,甄游城府太深,必不会对自己如实相告。
池暮在炼丹炉旁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四周,又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药味。甄游从身后的柜子翻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今日起,我会给你调药,之后你的血会慢慢起作用。”
池暮打开瓷瓶闻了闻,乖乖把药丸吃了。
“实话告诉我,治石老头要耗费我多少血?”
“时间紧迫,我只能一边琢磨药方一边给你用药。”药柜里陈列的瓷瓶,被他一一拿起又放下。
“所以,以血治病这事,你没十全的把握?”
“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甄游语调淡淡,池暮却看得咬牙切齿。
深吸一口气刚想站起来对甄游指责一番,胸口顿时传来剧痛,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又生气又痛苦。
甄游并不意外,把离她不远的坐垫挪了挪。
“你刚才吃得太急,忘了告诉你这一炉药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池暮连讲话都变得吃力。
“据我观察,应该是心绞痛。”
“这痛,要持续多久?”池暮嘴唇发白,眉宇之间已是怒不可遏。
“我也说不准,你是第一个试药的人。”
池暮终于晕了过去。
等池暮醒来,天色已黑。
扭头看了看,不在炼丹房内,而是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桌上摆了一盏小蜡烛,晚风略过,火光奄奄一息。
她强撑身体做起来,刚想下床,就看来一个黑色身影在窗边的座榻上动了动。
“醒了?”甄游站起来,手中拿着小瓷瓶,递到池暮面前。
池暮瑟瑟发抖,往床角缩了缩。
“放心,这是补气血的。”
池暮警惕地看了看他,慢慢伸手过去,倒出药丸细细闻了几遍,确定不是白天吃的那种,才稍微放心地吞下去。
“天色已晚,准备送你回石府。”说完甄游便走了出去。
池暮虚弱地跟在他身后,道士已经把马牵了过来,池暮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骑上马背,脸因蓄力而憋得通红,余光扫过甄游,他倒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一路下山,两人沉默。
池暮没力气说话,心中的愤愤早已是万马奔腾。甄游似是在想着什么,时不时地看她一看,又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开。
下山便是繁华的街道,灯火通明,人声繁闹,池暮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此时甄游不合时宜地将小瓷瓶递了过来,池暮皱眉。
“你昏迷的时候,我又把药方改进了些许,此药你每日一颗,虽服下后也会伴随疼痛,但估计不会如今日这般剧烈。”
“估计?”
“等你吃完了我自会来找你。”
池暮不情愿地接过瓷瓶,里面有三颗药丸,意味着三天后又要见他,真是太晦气了!
“记住按时吃药,等药性完全融入你的骨血,那你恢复自由身也就不远了。”
回到府中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小尤留了饭菜,池暮迅速扫光,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随即撩开衣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青色的血脉在皮肤下隐约可见,自己的骨血真的能像甄游说的那般神奇么?
“小姐,你白日不在府中真是可惜了。”小尤伏在桌上跟着一起抄经书。
池暮侧头,“有热闹看?”
“今日小姐跟着命师出门,刚送走你,转身就碰到了石大小姐回府的马车,那阵仗真是开了眼界,光是下个马车都一群人围着。”
“所以,你看到她了?”
小尤笑嘻嘻,“石大小姐打扮得好看,但与她同行的人相比,就显得一般了。”
池暮长长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
小尤见状不由抬高了语调:“论长相,小姐通常都能占便宜。小尤从小就跟着小姐,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尽管如此,小尤还是被张公子惊艳到了。”
池暮浑身一震,毛笔戳到宣纸上,黑色的墨一层一层晕开。
张舍?
确实是个能让人惊艳的人。
池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把脸侧到一边。
“小姐大概不知道,张公子就是前几日来府中赴宴的铠戎将军。”
池暮把脸埋进一堆书里,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石大小姐应该是喜欢张公子的吧?”小尤越说越兴奋,用手肘推了推池暮,“小姐,你竟然不好奇?”
“要不,你直接去问石大小姐好了。”
“那可不敢。”小尤悻悻然,“听说石大小姐可不好惹。”
池暮来到石府有段日子了,却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石家大小姐石语飞,但若说这大小姐是个暴脾气,也不奇怪。毕竟石家在王都的地位众所周知,更可况她是石家嫡女,这宠着惯着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单凭相貌,石飞语喜欢张舍没什么可意外的,更何况二人门当户对……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池暮手中的笔墨仍在蔓延,小尤迅速把经书抽来,但还是被墨汁沾染了一角。
池暮摊开满是墨香的手掌,轻声呢喃。
“是该抄经书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