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游冷静下来,略显沉寂。池暮也没妄想他会有什么回应,转身便走,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往回拉,在将要撞进他怀里之时,她使劲一偏就往墙面上倒去。最先撞墙的是肩部,而后是头,顿时晕头转向,却固执地一点一点往外退去。
“就如此防着我?”甄游定在原地没有走近。
“你们都是吃人的猛兽。”池暮一字一句,说得极认真。
“我们?包括张舍吗?”
池暮顿时笑得澄澈,“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甄游眼中的阴沉肆意而起,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腕,“张舍没有你想象的简单。”
池暮打开他的手,指着远处走来的侍女,“你再靠近点,让所有人都瞧见。”
甄游松开,丢给她一盒药,“此药能产生幻觉,给石之信服下能保你一夜无事。”
“说得好像躲得了初一就能躲得过十五似的。”池暮问他,“我待在府中三个月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是。”
“可我为何要听你的?就凭你会下毒?”
甄游有些动容,越是靠近越能看清她眼中的倔强,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伸手去安抚却顿在半空中,往事如同细雪微风,一寸一寸浸入他的皮骨,想起了这些年的处心积虑,眼前的一切皆如尘埃,不值一提。
“池暮,不要挑战我的耐心。”甄游直径而走,不给自己一丝心软的机会。
池暮恶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将药盒收好。甄游一向奸诈,但炼的药还算凑活,说不定哪天能用它保条小命,赌气扔了实在不划算。
初一,石府大喜。
已是花甲之年的石之信一身喜服,花白的两鬓梳得整整齐齐,大概是得到甄游所炼的神药,越发精神奕奕。他站在静园门口,满意地打量着园中之色。为了今日,他特地命人重修了这处别院,改名为静园。这里僻静又安逸,用来安置池暮是最合适不过了,毕竟她身上的秘密他并不想与人共享。
静园深处,大红喜炮高挂在衣架上,一旁陈列着衣佩首饰,鸳鸯刺绣的红盖头平铺在梳妆镜前,而镜中的人面容平静,柔美的双眸黯淡无光,眉黛间是隐隐不屑。乌黑的长发散落腰间,一身素色里衣略显宽大,抬手之间露出小臂,白皙却太过纤细。
又有人来敲门,池暮没答应,早晨没睡醒就被人带到了这里,一番洗漱折腾后实在打不起精神。门被推开,身后的脚步声靠近,池暮在镜中看到了来人,终于回过神来,起身回头。
“父亲。”
池暮的父亲池玄舟是曲城有名的商人,以木材生意起家,如今木雕玉器都有涉及。当生意越做越大,心也跟着浮躁起来。娶妻纳妾,延续子嗣,家大业大,勾心斗角,一切的晦涩与无奈在池家大宅中应有尽有。
池暮的母亲既不是池玄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娶进门的,但毫无疑问是最漂亮的一个。只是可惜,关于母亲的一切她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时常在想,父亲对自己情分究竟有多深,以至于这些年自己像个外人,旁观着这一大家子的和乐融融。
虽也曾向往所谓的父爱如山,可此刻相见已是另一番心态。
“我们阿暮越发好看了。”两个月未见,池玄舟觉得眼前的女儿变了不少,未施粉黛,眉宇间透着惊心动魄的美,让他一时失神。
池暮咧嘴笑,只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父亲何时到的?”
“一个时辰前,还有你大娘她们也来了。”池玄舟上前挽起她的长发,池暮缩了缩脖子,极不自然。
“阿暮长大了,要嫁人了。”池玄舟松开手,目光仍没移开,“往后的富贵荣华皆由你随心所欲。”
池暮从镜中看到他眼里的和蔼,浑身不自在。
“这桩婚事是父亲所求,女儿不过是遂了您的心愿。”
“父母之爱,山高海深。”池玄舟满是感慨之色,手按在她肩上继续道,“日后你若安好,父亲就欣慰了。”
“是否只要女儿安好就行?”池暮问。
“那是自然。只要石大人称心如意,整个池家便能安好。”
池暮侧身,把他的手挪开,“父亲的心意,女儿今日全已了然。”
“阿暮明白就好。”池玄舟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等池暮今日过门,往后攀关系终归是能名正言顺了。
池暮把头埋低,从他的角度看去就像个羞涩的待嫁女子,顿时心情大好,原来女儿多也是种福气,就像是收藏的珠宝,必要时待价而沽。
池暮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指尖,此情此景明明早已预料,仍不禁失落。她是母亲的女儿,却只是父亲的棋子。
“快快换上喜服吧,今晚可要瞧瞧我们最美的新娘子。”池玄舟又交代了几句便欣慰离去。
池暮目送他的背影,今晚见?但愿此生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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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满堂,张灯结彩,石之信所到之处皆是恭贺道喜之声,强烈的满足感油然而生,野心也随之膨胀,看着这群人投来的仰视目光,一种凌驾于王权之上的想法悄然滋生。大夫人坐在主位上默默喝茶,静看着兴高采烈的池家人,心中似有盘算。
夜幕降临,宾客入座。高堂之上的人各怀心思,等着媒礼之人宣布吉时。
“吉时已到!”
声音穿过大堂,宾客闻声安静了下来,都朝外面的长廊张望。长廊两边站着迎接新娘的侍女,但过了片刻仍未见动静。大夫人依旧在喝茶,身边的石之信不语,一旁的管家紧张到发抖。
“吉时已到!”媒礼小厮又喊了一声,比之前更加用力。
长廊依旧静悄悄,两排大红灯笼也仿若静止的画面。
“人呢?”石之信问。
大夫人放下茶杯,跟着重复,“人呢?”
管家满头大汗,小跑而去。座上的宾客面面相觑,池家人的神色渐渐难看。很快管家就回来了,脸色煞白,大气呼呼地在石之信耳边说了几句,石之信的脸色黑到极点。
“传令封城,府中的每一处地方都不能放过。”
听到封城二字,大夫人继续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品着甘甜的回味,还有眼前的好戏。
可惜她猜到了的开头,却没法控制事情的发展。
石府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士兵冲进来将大堂团团围住,清脆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张舍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搭在破军的剑柄处,一眼看向大堂的尽头,意气风发。
“石大人要封城,可是王上的旨意?”
石之信微眯着眼,霍然起身,“将军带着兵马而来,不像是来道喜的吧?”
“不知石大人何喜之有。”张舍沉着,驾着马停在堂前。
“将军好大的军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来抓老夫的!”石之信将桌上的茶杯推碎于地,心中的怒气骤然爆发。
张舍不紧不慢,从容下马。
“石大人果真料事如神,本将军正是在抓你的。”说完几个士兵上前围住石之信,手中的兵器也亮了出来。
“你凭什么!”
“破军在此,大人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