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忽然哭出来的女孩,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胡荃俊也是一脸懵,心说这女孩不像是内向害羞到那种程度的人啊?
讲台上蒋嘉悦捂着脸,没敢睁开眼睛,耳根已经完全红了。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喜迎社死。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忽然哭出来。
她明明不是什么爱哭鼻子的人啊。
一定是原主的泪腺太发达了,一定是这个缘故!
女孩在心里歇斯底里。
胡荃俊愣愣地走过来,手抚在女孩的肩膀,几分纳闷几分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蒋嘉悦捂着脸摇头。
“那…先到座位上坐下吧。”胡荃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先领着女孩走下讲台。
眼泪已经止住了,蒋嘉悦抹抹眼睛,放下手,不敢看其他人诧异好奇的目光,只是目不斜视地跟着走在前头的胡荃俊。
大概是因为羞耻,女孩板着脸,反倒没再落下泪来。
他们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站在了两个少年身边。
“你就暂时坐这儿吧。”胡荃俊指了指锅盖头少年身边的空位。
蒋嘉悦闻声看过去,愣了愣。
她的眼眶还微红,心里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女孩在知乎看到过一个热度很高的话题——“在现实中看见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感觉。
点赞最多的回答是“像照镜子一样,亲近又疏离”。
原本蒋嘉悦对这个答案无感,可如今回忆起来,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蒋嘉悦现在的感受,确乎是熟悉又陌生,亲近又疏离。
“怎么样?”胡荃俊见女孩迟迟不回答,以为她心里有什么意见,“只是暂时而已,之后我们肯定是会调换座位的。”
“没意见没意见,我就坐这儿。”女孩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那就好,一会儿就上课了,记得课间的时候去领书。”
胡老师叮嘱了一句,又转头对锅盖少年说:“下课的时候带新同学去下教务处。”
“哦哦。”锅盖少年乖巧地点点头。
蒋嘉悦慢慢坐下,又瞧了瞧身边的少年。
因为老师还在一旁,少年没说话,只是对女孩友善一笑。
他身侧的大脸男孩倒是好奇地打量着蒋嘉悦,歪着头眨眨眼睛。
看什么看。
女孩心里嘀咕一句,表面上对大脸男孩友善地点点头。
老胡交代完事,又在前排转了转,临了上课,才走出教室。
他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就响了上课铃。
大概踩点不仅是学生的必备技能,同时也是老师的。
胡荃俊这一来,课间的休息时间也就没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进了教室,跨上讲台,转身面向同学,中气十足地大喊:“上课!”
他喊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最后一个字都破了音。
同学们见怪不怪,到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蒋嘉悦“噗嗤”一句,笑出了声。
其他同学注意力在老师身上,只有少年离得近,瞥了女孩一眼。
蒋嘉悦连忙捂住嘴,一本正经地听讲。
“我们今天讲圆锥曲线,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二十七面。”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很认真负责的一个人,就是有时候也会不着调,说些自以为幽默的话,把台下的同学尬住。
为了照顾老师的面子,学生总会捧场地鼓鼓掌,装作很好笑,被幽默到了的样子。
这时候老师就会很高兴,满面红光地继续讲自己的轶事,然后不知不觉课堂时间就过半。
老男人一般在最后十分钟才意识到不对劲,悬崖勒马,亡羊补牢,匆匆讲十分钟知识点,有时候课程没讲完就只好占用同学们的课间休息时间。
大家无不怨声载道,后悔先前太过捧场。
蒋嘉悦想着以前的事,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她端坐着,看台上的老师讲起课本,突发奇想,觉着要复习下自己十年前学过的知识。
兴许还能记得一点。
台上老师提起粉笔,在黑板上疾书:“首先,解这个题,要用点差法,就是以x的次方代入……”
蒋嘉悦表情严肃,正襟危坐。
五分钟后。
女孩了然地点点头,心说我果然是高看了自己。
身子垮下来,靠在椅背,放弃去尝试理解老师口中的习题。
十年时间,足够把脑子里一切的知识点抹平。
这课听得有些无聊,女孩转头瞧瞧身边的少年,想到什么,用左手肘拱了拱他。
少年一顿,奇怪地看向女孩。
“我叫蒋嘉悦,你叫什么?”
女孩歪着头问少年。
少年抿抿嘴,回答:“我叫江珄。”
女孩“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江珄一脸迷糊。
虽然身边的女孩长得好看,但数学课可不能不听。
江珄没搭理蒋嘉悦,撇回头,认真地做起了笔记。
女孩一愣。
老子之前读书有这么认真吗?
蒋嘉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与她脑海里的认知完全不一样啊。
咂巴咂巴嘴,蒋嘉悦呆坐在座位,怀疑身边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十年前的自己。
五分钟后。
江珄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起了钢笔,黑板上的课程开始和他全然无关。
一旁的蒋嘉悦松了口气,心说还好,确实只是时间溯洄,没有世界观和周围人的大变样。
江珄还是江珄,我还是我。
女孩放松下来。
课程有些枯燥,蒋嘉悦无聊地在纸张上涂抹,开始构思自己的小说。
教室墙壁上的挂钟安静地悬着,冷漠注视台下的学生,它的心脏有规律地搏动,指针旋转不停。
据说数学课期间能形成个奇怪的领域,时间经过这个领域会变得格外漫长,但同时它又有极限,一般领域维持时间只有四十五分钟。
只要静下来,总能熬过这期间。
而代表领域终结的,就是此时响起的下课铃。
今天的大肚子男人守住了自己的节操,没有拖堂。
将粉笔往讲台上一扔,说了声下课就迈步走出教室。
他总是这样雷厉风行。
教室也因为老师的离开,又喧闹起来,大家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聊天。
蒋嘉悦站起身,精神焕发。
“我们现在去教务处吗?”
江珄坐在座位上,抬头问女孩。
“好。”蒋嘉悦点点头。
江珄“嗯”了一声,又转身问在复习笔记的韩城,“你要不要一起?”
沉思中的韩城摇摇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江珄的话。
江珄没再管韩城,领着蒋嘉悦走出教室。
其他同学都比较矜持,虽然对女孩好奇,却也没主动来搭话。
教务处不在这栋楼,离得有些远,十七岁的江珄不是很外向,还没进化成那个老流氓,尤其是面对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而十年后的他就不一样,遇上漂亮的女同行,都能随意地吹起轻佻的口哨。
然后被熟稔的女同行娇羞地给上一巴掌。
蒋嘉悦咂巴咂巴,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之间的话题相隔了十年,他经历的一切她都了解。
和十年前自己的第一次会面,居然就是尴尬无言地走了一段路。
蒋嘉悦撇撇嘴,心说这简直就是丢我“交际小能手”的脸!
她沉吟了会儿,终于还是打算说些什么。
发动技能——没话找话。
蒋嘉悦快走几步,靠近领在前面的江珄,正要开口,少年忽然指了指前头的建筑,说:“到了。”
额…
像即将开膛的大炮哑了火,蒋嘉悦张张嘴,最后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哦。”
进了教务处的办公室,对值班的老师说明来意,蒋嘉悦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随一位蹬着旧拖鞋的老师进仓库领书。
书还挺重的,六门科目各一本总复习材料,装进布袋提着还挺沉。
蒋嘉悦道了声谢,和江珄走出大楼。
课间过得很快,第二节课即将开始,蒋嘉悦和江珄心照不宣,刻意走得很慢。
有正当的迟到理由,还赶着去上课,这不是有病嘛?
……………
或许对一些人来说,上课是件开心的事,但对蒋嘉悦来说,这完全就成了种折磨。
如果说上午的时候第一次再见到老师们,还有些新鲜感,能静下心来听老师们讲课。
但到了下午的后几节课,女孩就完全崩了,因为实在太无聊。
就语文这方面来说,她上辈子好歹也钻研了几年写作,小有成就,真用不着老师来讲解怎么写作文——她已经形成了自己固定的风格,提升的空间在于阅历。
而历史这一块,她早已经是中国古代史的硕士了,听这些高中知识是真的无味。
至于英语,好歹当初也过了六级,读外国文学原著都没什么障碍,高中程度的英语课程,对她来说确实太浅显了。
然后就是数学……呵,她是一个词也听不懂。
蒋嘉悦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会的学太深,不会的全忘光,听的课程要么无味,要么完全不懂。
我裂开了啊!
女孩以头触柱,一整天都是混沌的状态。
终于又熬过了一节数学课,听着响起的下课铃声,蒋嘉悦长呼一口气,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这是最后一节课,现在已经放学。
该去逗逗小妞了。
蒋嘉悦将书塞进课桌,就打算空手回家了。
今天和江珄聊了聊天,但也没聊太深入,怕崩了高冷酷女孩的人设。
食堂的饭菜不算差,但当然还是没有奶奶的手艺好。
在学校待了一天,她有些馋肉沫茄子和糖醋排骨了。
“回家喽回家喽。”蒋嘉悦开心地站起身。
江珄坐在座位,瞧了瞧身边的女孩。
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已经明白了女孩不是什么读书人,这一整天,就没好好听完过一堂课。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来找他讲话,但聊着聊着女孩突然给自己一巴掌,说什么“这不是在害我自己吗”的话,然后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地叮嘱江珄好好听课。
江珄皱着眉,心说不是你主动找我聊的吗。
他抬头看女孩一副准备回家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要上晚自习的。”
女孩浑身一颤,表情从疑惑到恍然,然后面目狰狞,最后趋于绝望的平静。
她重新坐回位置上,低垂眼眸,回了一句。
“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