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屋外阴沉,又是雨天。
今年天气怪得吓人。
已经连续阴雨半个多月了。
郭宁雨时时宅在屋里,要么手捧书,要么手捧茶。
一旁刘曜也是,两手捧书,看得津津有味。
郭宁雨还记得,喜嬷嬷跟她说过,刘曜七岁之前,非常聪明,学什么歪门邪道都快,就是不肯好好看书。
“四皇子有次跟着二皇子微服私访,去城中玩,二人不小心走散了,找到四皇子时,四皇子在赌坊。也就半天功夫,四皇子将赌坊里的各类牌,骰子,都学会了,临走赌坊老板还有些舍不得他。”
“四皇子自小便是一看书就犯困,读不了两页就能眼睛都睁不开,皇后在时,总是笑着说他不争气。不过那时四皇子争不争气没事,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疼四皇子。”
“现在也还有皇上宠着,四皇子一直平平安安的,出不出息,痴傻不痴傻,也没有多大关系。”
喜嬷嬷的话还在耳旁萦绕。
不过郭宁雨却不太认同。
比如喜嬷嬷说,刘曜一看书就犯困。
刘曜之前她是不知道,但是现在刘曜日日在她跟前读书,从来没有犯困的迹象。
哪怕是喜书如郭宁雨,她也有偶尔倦怠,而刘曜却时时抱着书,丝毫不觉他会疲惫。
不过有一点郭宁雨却是很相信,那就是喜嬷嬷说的,刘曜很聪明。
刘曜大概是小时候读过几年书,除了一些实在生僻的字,他都认识。
这一点郭宁雨自觉比不过刘曜,她七岁还在上一年级呢,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别说认全。
她原本以为,教刘曜,要像教七岁孩子那样,从识字开始。
后来才发现,她想得太多了。
刘曜读书很快,记性也很好。
郭宁雨除了偶尔跟刘曜讲讲几个生僻字,解释几个不能直接从表面看出意思的词语,和成语典故以外,其他什么忙都没有帮到。刘曜几乎就是在看书自学。
郭宁雨就像一本新华字典和词典,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些寻常夫子就能教,而刘曜却非说:“只要娘子。”
郭宁雨无奈,她受不了刘曜的眼神和撒娇,遂自己上场当工具人。
不是没有想过,刘曜这样看书会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可多次考刘曜时,郭宁雨发现,刘曜是真的懂书里写的什么,讲的什么。
郭宁雨无数次思考,刘曜这样聪明,怎么会只有七岁心智?又怎么会人人都说他傻呢。
连她自己也曾这么觉得:刘曜就是个心智只有七岁的傻子。
王叔说,刘曜之前从来不看书。
郭宁雨顿悟。
她猜想,会不会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傻,所以根本没有用心教过刘曜。
可无论是喜嬷嬷,还是王叔和小安子,无一不是恨不得为了刘曜把自己的真心都掏出来的,又怎么会不真心教呢。
于是郭宁雨又像是走入了死胡同,连手中的小书也不香了。
“你之前为什么不读书?”自己琢磨不如直接开口问,郭宁雨将自己心里的疑惑摊在明面上。
刘曜依旧是那副不谙世事地模样,开口说出的话却让郭宁雨陷入了新的死胡同:“之前不想。”
就因为不想读书,所以就不读了?
这个理由未免过于任性,让郭宁雨都有些怀疑,刘曜到底是不是真傻。
因为不想读书,所以心甘情愿地被人叫了十几年的傻子?
不不不,刘曜的傻是实锤的,毕竟皇上是一国之君,有个傻儿子多丢面子。
要不是真傻,皇上肯定能查出来。
这个可能性先pass掉。
刘曜是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才傻的。
那会不会是,刘曜大病后,被确诊为傻子。在王叔他们使劲浑身解数之后,他们放弃了挣扎,而刘曜的病却渐渐好了。
这个理由,大概是郭宁雨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王叔他们彻底把刘曜当成孩子,那么就会用对小孩子的方式对待刘曜。他们不会把刘曜当成大人,刘曜一直被捧着,自然不会成长,也就自然而然,心智停在了七岁。
刘曜此时正在看书,双目紧紧注视着那本书,那模样仿佛书里又颜如玉一样。
刘曜像是一张纯白无暇的白纸,他涉世未深,需要别人来勾勒。
王叔说,自从郭宁雨嫁过来,刘曜变了很多。
刘曜还可以变。
郭宁雨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她要开始养孩子了!
第一次养孩子有点儿激动怎么回事!
刘曜长翘的睫毛一张一合,挠的郭宁雨的心痒痒的。
多好的孩子啊!
郭宁雨心中感叹,并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教好刘曜。
每月初一,是皇子府发月银的日子。
暗七从账房那里拿了月银,正美滋滋的数着,突然眼前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暗七茫然,抬头,定睛一看。
“我艹?”
是暗一,他的老大。
暗一脸色不太好,按照暗七以往的经验,暗一要训人。
暗七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讪笑道:“老大?怎么,有事儿吗?”
暗一面无表情,只报了一个日期,一个地点:“八月二十九,丞相府。”
“二十九,丞相……”暗七迷茫地重复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府字堵在口中,再没说出来。他吞了口口水,又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暗一一个巴掌扇过来。
他要先做好准备,以免暗一想不开偷袭。
刘曜从丞相府回来之后一直不太正常,已经看了三天书了,王叔都惊了。暗一原本只是问问,而暗七的动作却告诉暗一,在丞相府真的发生了什么,而且暗七知道。
暗七有事儿瞒着他。
“说。”
暗一没带面罩,此时面无表情,语气也很是淡漠,没有任何起伏,但是暗七偏偏听出了命令的意味。
暗七跟了暗一这个老大许多年,他深知:暗一对他下手和对其他刺客下手,除了给他留一口气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暗七默默打了一个冷颤,将丞相府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暗一蹙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