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苏承墨(1 / 1)不归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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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轰——”

一支精致的冷兵器从窗外射来,穿梭着风声,贴着白谷雨的衣摆径直没入雕虎的汉白玉柱,箭尾末梢还依稀冒着白烟。

稳稳当当。

是一支玄铁箭。

“有刺客?!”“快离开!”

宴会上聚首的寒门与富家皆被这一箭射穿了胆,纷作鸟兽四散开来,一时之间酒盘觞杯皆乱,瓜果四窜。

唯有居于上头的林温璇站出身来维持现场秩序。

白谷雨一袭红衣逆着人流而上,来到箭柄前低头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看向窗外,看向箭射来的地方。

她们现身处于京城最繁华的酒肆浔阳楼,与之相对面的则是京城最庞大的青楼玉春楼。

对面隐约摇映过来的灯光昭示着此时自身的混乱不堪。

看来成了。

白谷雨拿起手中银簪随意的挽了个髻,转身提袖便要向门口走去,她需要离开。

“砰砰哒——”

宴会上的音乐因为白谷雨需要离场而突然变得急促,鼓声渐急琴声渐激。

舞台中央的舞姬们随着音乐的骤变而改变舞种,从聚中转旋到四散起舞,臂上的铃铛发出声声脆音。好巧不巧的将靠近白谷雨的人群隔开,也替白谷雨遮挡了他人的视线。

白谷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舞台居中的领舞胡姬一眼,而对方则回以一笑。

在离白谷雨不远处的玉春楼,与之毫不逊色的热闹也正在上演。

南街沿路上华灯高照灯火通明,微凉的春风穿街走巷,拨乱了最大青楼玉春楼门前堆积如山的人群的心态。

“让他下来啊——”被堵在门口外的男人们怒不可遏的嘶吼着最高楼阁上的男人。

“让我上去啊——”被拦在楼梯下的女人们愤愤不平的叫骂着最高楼阁上的女人。

此时玉春楼前人朝涌动,摩肩接踵,堪堪将半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女人们咒骂的女子正站在栏杆旁踌躇,其面如姣花照水,行似弱柳扶风,娇唇点上绛红,醉三分媚意,是个能让京城男人都为之疯狂的妙人。

瞧这模样竟是那玉春楼的头牌明月。

可惜这副娇俏模样并没有打动几步之外红帐子内的少年。

她尝试着轻轻走近红帐几步,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你莫走,我今日是专门为了你才在此等候,你又怎能一走了之呢?”。

凉风渐起卷动着红帐纷飞,帐内依旧毫无动静。

栏杆外、楼梯下的女人们可耐不住性子:“明月你给我们下来,别恬不知耻!”

玉春楼练家子的惧怕明月再次上前会有危险,决定再次弯弓搭箭向上面的红帐内射去。

只听见“嗖”的一声利响,玄铁箭刺破长空直冲帐内。

霎时,红帐从中间裂开,最先露出了一双绝美的丹凤眼,以及眼下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痣。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着天青色海水江崖纹衣裳,万里山川汇聚一衣。面如玉,瞳如漆,眉如剑,气神清秀俊朗难掩非凡容色。眉眼干净隽秀无邪意,但一笑起来那少年郎的朝气之意真真是要折人半条命。

秋水为神玉为骨。

端的是个绝世美人。

眼角那颗泪痣像神石坠入俗海中激起了朵朵浪花,瞬间席卷人海。

女人们皆呼吸一窒,明月花魁一时之间竟黯然失色。

湘江水,蓬莱云,惊动半城不及君。

苏承墨终于转身抬眸俯视楼下的打手,淡然的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

“爬。”

一辆青蓬鸟纹双马车于街上急行,马蹄劲似疾风,蹄声杂乱无章。

“老张,在加把劲。”

车厢内传来白谷雨清脆悦耳的声音,搭配着车前垂挂的珍珠碰撞出的叮铃声,略显的急切。

车外除了马蹄声外还有愈来愈近的吵闹声,男女声混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白谷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伸手一把撩开墨青色帘子,寻探究竟。

一抬眸,入眼的便是这不算友好的一幕。

“老张,到前面右拐至清糕坊停下。”

“不直接去接苏公子吗?”前头马夫询问声传来。

“不了。”

白谷雨饶有兴趣的倚在车窗边瞧他。

以前她就觉得苏承墨若能生为女儿家家,即便当不成祸国殃民的妖姬也能在花楼酒肆中担当起花魁之责。

事实上,她也确实有这样问过苏承墨。

但他当时对她的态度对比如今他对玉春楼打手的态度也着实好不到哪儿去。

楼下再次炸开的声音正声声催促着明月下去,她不甘心的再次上前一步:“公子当真不认识我吗?”

苏承墨后退一步,开口:“姑娘,我是一名兽医,认识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平地一声雷。

这下不仅仅是楼下看客,就连白谷雨也被逗笑了。

好一个暗讽对方是禽兽,好一个骂人不带脏。

饶是阅遍人情世故的明月也懵了,珠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声音都带着哭腔:“那你为何每日为我多掷千金,若不是心悦于我又怎会羞于见我?”

对面的少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忍心告诉她,他多次破财仅为了蹲点她的老主顾,而他不愿意现身完全是没必要。

不曾想这收网前的唯一一次露面便惹出了如此大祸事。

原来是这众星捧月惯了的明月不甘心于他的神秘,雇佣了大批解甲的老兵来监踪他。所以他一迈进门不久便遭追堵,明月更是命人全力封锁玉春楼,并追赶他至最高楼阁。他实在是进退两难。

如此兴师动众,他消受不起。

只是这般做派不仅惊动了楼内顾客也惊动了楼外人来人往的看客。

然后目睹明月真容的男人们疯了。

然后目睹苏承墨真容的女人们也疯了。

男人想让苏承墨下来,女人想代替明月上去。

场面好不热闹。

还好,东西依旧到手了。苏承墨攥了攥袖里的东西,不作多加思索,纵身一跃稳稳落入栏杆缠上的红绸上。

绸上悬挂的鸟兽鱼虫状花灯宛如春日梢头的花朵乱颤,多色映照下的美人玉影朦胧风姿绰约,一瞬间竟让人分辨不出天上人间。

“公子你别走,”明月攀扶上栏杆,不甘心的心火燃了又燃,“就当陪陪我好吗?”

苏承墨没回头,只有冷清话音飘荡在半空:“抱歉,我不买笑。”

他在惊异声中从容的顺着绸缎走向外墙,然后在追赶声中身轻如燕的翻过墙去。

随着车内砰然一声,白谷雨与翻身下来的来人四目相对。

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

少年平日里上挑的眼尾总是透露着对世间万物的欣喜,只是现如今眼里更多的是对她的怨气。

“戏看够了吗?”

白谷雨收回窗边的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道:“闻喜宴上的舞乐是你打过招呼的吧?”

对面人闭目养神并未开口。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猜对了答案的白谷雨不恼,又继续道:“你方才为何骗人说自己是兽医?”

白谷雨对他十分了解,他的医术天赋异禀,支持着他后来成为誉满天下的神医。无论是前世今生他对她的恩情都是衔草结环无以为报的。

不过现在,她全都恩将仇报了。

不对,那他方才不是连她也骂了?

白谷雨突然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就被堵住了话头。

“拿好,”寻常只用来拣药的玉骨手此时从袖中拿出一方图纸,“我让郁平守了一个多月,杨勇放这个人除了花魁明月谁也无法近身,郁平几番打听才得知今日他要将东西交给五皇子。说起来,也要多谢那人今日的一番折腾让我正好可以扰乱他人注意力,给了郁平趁乱临摹的一个机会。”

“谢了。”白谷雨拿过图纸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折叠揣进怀中。

她现下的势力不成火候,能信能用的人不多,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让一位医者去做探查的工作。

好在杨勇放这老狐狸虽然为人谨慎,但在皇族竞相拉拢新生势力的今日,作为顽固世家的定远候府也不得不拿出点有用的东西向皇族证明自身的价值,以保朝廷地位稳定。而郁平他们之所以不直接拿走,也是避免杨勇放狗急跳墙做出什么祸害来。

现在,她总算有点东西自保了,保住祖母保住白家不再任人宰割。

“谢谢?”苏承墨其声恰似流水击石,清脆悦耳,此刻将内心郁结声声控诉,“你若真想谢我,便应该竭力去解围而不是在估算出我降落的位置后悠闲的等。你若真想谢我——”

少年侧身缓缓靠近她,高大身躯的阴影将白谷雨瞬间笼罩,她只能听到如阳光般干净柔和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道:

“你就不该囚禁我。”

是了,白谷雨重来一回先恩将仇报的囚禁了恩人。

她重生于得善楼,在两年前的大火中只需趁乱跳河离开便好,然后顺着河流流到采药下山的苏承墨面前被他所救,就如同前世一般。

但她没有。

她撩火烧了内室后,为了防止诡术落入其他异心之人手里又捣毁了地牢。然后抢马驾离,循着记忆来到故地主动推开苏承墨的药门,恳求他救她。

估计将要出门寻药的苏承墨一辈子都不会想到,他要救济的这位女子会在醒来后反手控制了他,然后逼他随她来到镇国公府一住便是两年。

白谷雨确实非忘恩负义之辈,但她也深知苏承墨便是多年后唯一能够救治顾淮璟的人。前世她为了治好顾淮璟的腿疾寻遍九州,最后才发现那个当年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竟是顾淮璟唯一的归路。

可惜,他救起的是一位暴君。

可惜,他坎坷的一生并没有得到救赎。

他前半生在乱世里颠簸,后半生入官为医后在暴君的统治下如履薄冰。

就像前世白谷雨从险境中逃脱来到镇国公府,本以为能让人生步入正轨却不想落入更大的悲剧,乃至于仅能抓住伪善的顾淮璟一丝善意,她便半生不忍放手。

所以无论是出于阻止顾淮璟病愈还是照顾祖母身体安康,白谷雨都必须动用一些手段将他带到白家。

说到底,白谷雨还是不忍心他再受前世颇多苦难,毕竟她前世得到他恩情极多,也算得上是一位故友。

只是,她如今对这位故友实施的手段着实算不上正派。

“但也算不上囚禁吧?”

白谷雨抬眸迎上苏承墨的目光,浅栗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对方眼尾的泪痣。

对峙良久,苏承墨率先退了回去。

确实,算不得囚禁,在日常生活中他拥有绝对的自由。只不过白谷雨的意愿他也必须要接受罢了。

白谷雨往后倚上马车内侧,嘴角略带笑意的看着车门旁边独自生闷气的苏承墨。

果然还是现如今这个有朝气,笑起来好像小狐狸的苏承墨比较好啊。

对面人感受到她玩味的眼神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

“我真的不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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