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兰台上只有苏兰达月和杨美人交谈的声音，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使节见状悄悄拉了一下苏兰达月的衣袖，有些焦急地提醒着。

苏兰达月被他打断，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投入了。她微微怔了一下，如玉般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红晕，转过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皇上行礼。

“皇上，抱歉，月儿难得一知己，殿前失仪，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一旁的杨美人也赶忙跪下请罪。

皇上不怒反笑，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冲着两人挥挥手。

“高山流水是千古佳话，公主觅得知音是喜事，朕也为你感到高兴，又哪里算的上是失仪呢，公主不必在意，杨美人亦是，都起来吧。”

使节见帝王并未生气，好像还挺高兴，弯着腰拱手上前行了个大礼。

“皇帝陛下，海鸣弓乃是我王赠与陛下的第一件礼物，现在微臣要为陛下献上第二件礼物，这份礼物是我月国上下最为珍贵之物，还望陛下能细心呵护，也不枉我王为两国友谊所尽的一番心意。”

此话一出，兰台上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月国上下最为珍贵之物……

无数目光都悄悄投向苏兰达月，只见她已然恢复了那幅孤高清冷的样子，见大家都看着她，索性站起身和使节一同跪倒在皇帝面前。

于是众人的目光转了一圈，又全都转回皇帝身上，还有一部分人小心翼翼看着江贵妃，眼里说不出是担心更多，还是幸灾乐祸更多。

“公主，南先生请起。”

一片安静中，帝王的声音自兰台正中传来。

“月国与我国交好多年，蒙国君信赖，将公主交托于朕，朕甚为感动，但皇后新丧，实在不宜此时将公主接进宫来，还望公主谅解。”

沈安宁听着差点没笑出来。

她生前从未阻过他纳任何一个妃子，没想到死后倒成了他与旁人欢好的绊脚石。

嘉凌国如今与月国关系的确不错，但月国掌握着海运要道，从中受益可谓富庶天下，明面上皇帝与月国君主惺惺相惜一派和平，背地里谁又敢说皇上没有打算分一杯羹？月国国君怕是也早已想到这一层，送海鸣弓不过幌子，让苏兰达月进宫才是重头。

论才，苏兰达月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兵法典籍，可谓博古通今。论貌，这天下第一美人可不是浪的虚名。这样的人物若是待在皇帝身边，纵然不是皇后，也必定位高权重，将来再诞下一儿半女，谁又敢保证她的孩子不会是下一个王？两国有了这层关系，皇帝未来就算想对付月国也必然会有所顾虑。

为了国之安稳，不惜献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吗……

将国家兴亡寄托在女子身上，而且还是这种以色侍君的方法，沈安宁不敢苟同，但站在月国君主的角度，她又有些佩服君主所作出的牺牲。

而对于苏兰达月，看她的表情显然是知道父亲将自己当做了利益的筹码，纵有不甘，这也是她作为一国公主所肩负的责任，沈安宁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只不过皇上的回应倒像是不想接受月国这份厚礼，沈安宁目光转向月国使节，有些好奇他要如何应对。

“皇上所言极是，皇后新丧，国君亦是哀悼，然公主进宫是为两国邦交，而非单纯的儿女私情，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心怀天下，想来她的天之灵也会祝愿两国修得秦晋之好。”

说得好。

沈安宁忍不住在心里鼓掌。

使节一番话把皇后吹到了天上，若是皇后反对，那就是有碍两国和谐，而公主呢，是为国不是为情，如若皇上因为皇后故去的原因拒绝，那就是不把两国的未来放在心上，于情于理皇上都不该推辞！

“使节所说不无道理，”皇上看来也不是真的想拒绝，不过是不愿背了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名声罢了，见使节给好了台阶，自然也是见好就收：“既如此，还暂且委屈公主居于行宫之中，待先皇后三月丧期修满后……”

“皇上，这兰台修建甚为精巧，月儿很是喜欢。”

皇上的话还未说完，苏兰达月突然站起身，走向兰台一隅，伸手碰了碰挂在角落里的宫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众人不知她是何意，皆等着她的下文，她又走到四周转了转，好似对兰台的一切都非常好奇般，这处的纱幔，那处的围栏，都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月儿听闻这兰台离江贵妃的长乐宫不过百米，是皇上特意为贵妃观景修建的，引太液湖水至这落星湖，造出这水天一色，星落于野的美景，只为贵妃一笑。月儿好生感动，对皇上和贵妃一对璧人羡慕的紧。还望月儿进宫，贵妃娘娘不要介意才好。”

她笑的温婉，看向沈安宁的眼神却很是挑衅，和那敏公子如出一辙，看的沈安宁简直要怀疑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苏兰达月的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以她的身份这么说，就显得有些讽刺了。

这里处处是皇上爱慕贵妃的象征，似乎要告诉天下人，纵使弱水三千，皇上也只取一瓢。可两人若真是如此恩爱，皇上又如何能轻易答应苏兰达月进宫。

她的这番话倒像是要打江怜儿的脸，让大家都看清楚，江山和美人，皇上最爱的终究还是江山。

不过打的是江怜儿的脸，关她沈安宁什么事。

苏兰达月要进宫，她可是半点意见都没有，甚至想鼓掌欢迎呢！

自己先前答应了杨美人要助她得宠，如今皇上那条路怕是行不通了，能拉到一个公主给她撑腰也行啊，起码有贵妃，再加上个月国公主，杨美人往后在宫中的生活应当不会太难。

不错不错，这笔买卖她不亏。

“怜儿。”

沈安宁还在想着，皇上突然唤了她一声。

这时候叫她准没好事！她两只手在袖子下捏紧，面上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抬头看向皇帝。

“公主进宫，怜儿觉得可好？”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她？！

沈安宁内心闪过一万个问号，这关她什么事，难道她说不好，皇上还真能让苏兰达月回月国吗？又想让她背锅，她可不上这个当！

“皇上，后宫不可参政，公主进宫关于两国邦交，怜儿不敢妄加评判。”

“这么说来怜儿是没有意见了？”

皇帝若有所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好似有些遗憾。

“唉，若是怜儿不开心，朕或许真的会重新考虑公主进宫之事呢。”

他从榻上站起来走到沈安宁身边，亲自摘了一颗桌案上的葡萄递到她嘴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盯着他们，沈安宁如坐针毡，狠狠看了一眼帝王，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就一定要给她不停树敌吗？！

皇上静静看了一会，期望从她那里看出些别的东西，然而从沈安宁的眼神里只有厌恶和不耐，他捏着葡萄的手僵了一下，转而将葡萄放进自己嘴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呵，他真是多想了，这个人怎么会在乎他的所作所为，自己竟然期许她会吃错……或是嫉妒。

是今晚的月色太美了吗？美的他都昏了头。

“看来是朕多想了，既然如此，那就封月国公主为月贵嫔吧。”

“谢皇上恩典。”

苏兰达月盈盈拜倒，兰台中一阵窃窃私语。

“月贵嫔！刚一入宫就封了贵嫔，果然月国公主的身份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吗，江贵妃以下有德妃、贤妃、丽妃和宜夫人，都是进宫多年的嫔妃了，月贵嫔一进宫就仅次于她们，看来皇上很是喜欢她啊。”

“嘘，这话可别乱说，论恩宠江贵妃还是独一份的，没听皇上刚刚还说若是江贵妃不满，会重新考虑吗？”

“你傻啊，听不出来皇上这是给江贵妃面子，给她台阶呢，表面功夫罢了。”

这些话沈安宁当然也一字不漏的全都听到了，皇上抱臂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有什么反应，众人的目光也时不时往她这里瞟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唉，这世界上还是吃瓜的人多啊，既然这样，她就索性把这出戏演到底吧。

沈安宁清了清嗓子，起身走上前去拜倒在皇帝身前。

“皇上，您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怜儿说来听听。”

“皇上似乎忘记了，之前您说过要重赏跳舞之人，如今公主进宫，和杨美人又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双喜临门，怜儿斗胆向您讨个恩宠，请您也封赏杨美人吧。”

“你！”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怒意，她抬头看去，却见皇上面色如常，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只是他的眼里弥漫着一片黑雾，浓郁的几乎要将她包裹进去。

沈安宁身子抖了一下，手臂上炸出一层鸡皮疙瘩，可等她再抬头看去时，那片黑雾已然从皇帝眼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嘴角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沈安宁的幻觉。

“怜儿说的有理，那依你之见，朕该封杨美人什么才好呢？”

这她倒是没想过，不过美人之上为常在，要不先给她求个常在？

“怜儿觉得可晋封杨美人为常在。”

“常在？”

皇上摇摇头，他走到杨美人的坐榻边坐下，一把搂住她的肩，伸手勾住她的下巴。

杨美人从未与帝王如此贴近过，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眼里全是羞涩，面颊也微微泛红，一双小手捏的紧紧的，张皇无措看上去让人生怜。

若是那人也能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怕是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天下拱手奉上吧……皇帝闭了闭眼，想把心中那个影子驱散出去，可那个影子却是越来越清晰，他看着怀中的美人，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皇上？”

杨美人的声音将他唤醒。

皇帝松开她，用手捏了捏眉心，见身边美人面露担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样的美人，只封为常在太过委屈，不如就晋杨美人为婕妤，另着后宫礼乐司仪之事均由杨婕妤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