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姜在等着楚青染上妆时，听到姬夜阑房间的动静。

声音不大，但她隐约听到的暗卫出现的动静。她有些担心，跟楚青染打了声招呼后便去了姬夜阑那里看看。

凤姜到姬夜阑房间时，暗卫已经将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了。凤姜敲门进去后，只瞧见屏风后那道正坐在浴桶中沐浴的人的身影。

凤姜的视力其实看得很清楚，是姬夜阑，只是他现在动作很木然，像极了没有灵魂思想的木偶人，被指令操控着做着动作。

回想刚才，她敲门时他回复“进”的声音也很木然。

他这是怎么了？

凤姜有些不解，是以开口便问：“殿下，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么？”

毕竟是侍女，所以凤姜在外还是叫着姬夜阑“殿下”。

姬夜阑没有回应，但这声音好像是刺激到了他，他动作加快，更加狠地挫搓着自己的身体，像是身上沾染过什么不洁之物，一定要搓掉一层皮心中才觉得洗干净了。

凤姜怕姬夜阑这样下去会出什么意外，于是顾不得其他，冲进屏风后。

只一眼，便傻了。

姬夜阑的身体上尽是斑驳的伤痕，有几处伤的狠的，已经在渗血了，浴桶中原本是澄澈的温水，可见桶底，但现在水被姬夜阑的血染成了浅橙。

他……

这是为何？

凤姜不知，她现在只晓得要把姬夜阑从这魔怔的状态中叫出来。

但凤姜闯到姬夜阑面前时，他其实已经清醒了。

他不敢看凤姜的眼，怕凤姜也露出那种折磨他的目光。

潜意识中，他不希望。

姬夜阑停下动作，却也没有抬头。他无法忘记前世的耻辱，他感觉自己现在这样，很难堪。

片刻后，低着头的姬夜阑听见凤姜语气轻轻说：“衣服穿好，出来擦药。”

姬夜阑这才抬头，凤姜这也才看到，姬夜阑眼中浸了水的猩红。

愣了瞬间后，凤姜转身走了出去。而姬夜阑也松了口气。

他并未在凤江眼中看到其他些什么。对他的欲，对他的念，对他种种难以言喻的贪图……都没有。

他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但转念又想起，他在方才慌忙不经意的对视中，看到了一丝心疼。

心中的失落随即被填补的满满当当，同时还有些些的雀跃溢了出来。

这是为何？姬夜阑不想去想，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或许并不会很排斥凤姜。

凤姜在外面等着姬夜阑，心里头有些生气。气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美人风姿岂能被伤痕折损？他生的这般龙章凤姿，这样独一份的貌美竟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着实气人。

她气，但更多的却也是心疼。

瞧着方才姬夜阑那样，应当是经历了什么，是以才会哭成那样。凤姜神识潜入识海，翻着命数本，本想看看有什么端倪，但不知为何，就在凤姜翻开姬夜阑命数本时，上面的字迹全部消失，一字不留。

她急忙翻了其他页数，也还是没有一字。

奇了，命数本无字，难不成……

凤姜仔细想了想，姬夜阑现在算是重生了，那有些事必定不似前世的轨迹，既然前世的命数已无，那命数本也没什么用了。

消失了，也行吧。

正想着，姬夜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套着一件米白的长袍子，水混着血渍从袍子内透出来，染得袍子斑斑点点的，很不好看。

凤姜气又上来了几分，她纤手一摊，一直小瓷瓶在她手心。随后指着床：“去那儿躺着，我给你上药。”

虽说仙族人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老思想，但这么大喇喇的躺着脱衣给人看，姬夜阑终归是觉得有些不妥的。虽然这是给他上药。

但又想着，凤姜算是他的侍女，擦个药什么的，应当……也无妨？

姬夜阑心里默念着：阿姜是侍女，是侍女，侍女……

然后慢吞吞走向床榻，然后脱衣，然后坐下。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穿，留着一条长裤。

凤姜倒也没什么顾忌，所以她动作比姬夜阑快多了。她上前打开药膏，用食指沾上些药，轻轻摸到姬夜阑的伤处。

凤姜因为气姬夜阑不爱惜自己，所以想让他多吃些苦头，是以并没有直接用术法给姬夜阑治伤，而是选择给他抹抹药，让伤自己慢慢愈合。

药膏带着些凉，而凤姜的指尖温软，触及姬夜阑颈上的伤口时，他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随即便觉得一阵舒爽。

但这感觉来自凤姜指尖的轻触，还是来自药膏镇痛的冰凉，姬夜阑便不知了。

他只觉得，这样的触碰，他不排斥。

凤姜察觉到姬夜阑的瑟缩，以为他是疼的狠了，于是想用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想着，便问出了刚才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可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为何搓个澡要将自己擦成这样？”

姬夜阑一愣，脏东西啊……

倒也不是。

他自己才是那个脏东西。

姬夜阑抿唇，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想凤姜知道自己的不堪。但凤姜已是虚神境，难保不会通过什么就知道了。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太多，本就是个什么都有可能的世界。如他重生，如……她将成神。

若她知道，会是什么态度？

嫌恶？转身就走？还是不咸不淡的离开，日后再不相见？

姬夜阑突然意识到，他很在意眼前这个人的看法，在意她看自己的眼光。

这对姬夜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这一世即便重来了，但未至的事也还是太多。被人牵动自己的情绪是件很严重的事。

他有些害怕了。

他害怕跟凤姜有过多的接触了。

姬夜阑垂头，扯开凤姜的手。

他跟凤姜说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往，但也并不是那件事。毕竟，他的不堪很多，不只那件事。

他语气淡淡地，说：“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他没有管凤姜的回应，兀自讲了起来：“我从小在勾。栏。妓。馆长大，瞧见过很多不堪入目的事儿。

你应该知道，不然你不会去找楚青染。她那时就和我认识了。”

凤姜没有回答。毕竟那件事事后想起来也是很蠢得。自己上赶着告诉自己的人物对象，我知道你所有的过往，我调查过你。

这无疑是让人很不爽的。

姬夜阑继续说道：“那我是怎么出逃妓。馆，怎么被认出来成为太子的，你想必也知道了。”

他看向凤姜，突然拿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颈间，按在伤口上：“那个女人，为了十两金把我卖给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用花轿将我抬回府上，当夜便要洞房花烛。

那晚，我被捆着。他撕。开我的衣袍，手就就像这样，从这里，到这里、这里、这里……都被他。碰过……”

他拉着凤姜的手，从颈间，到肩膀，到前胸，到小腹……

他说着遗江对他做的一切，但嫁接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因为遗江在现世还未出现，而那个男人，凤姜是知道的。

他语气淡淡，但眼中，无一不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