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我坐在软塌上,吃着采薇端来的那甜滋滋的糯米糖藕。看着窗外骤然而起的狂风席卷着枝头美丽的花朵。枝头的花瓣大片大片的落下,满地落英。本该是鲜艳明亮的色彩却在乌云之下黯然失色。廊道上悬挂着的八角宫灯也被这狂风吹得东摇西晃,宫灯下系着的明黄色流苏也被吹得四处飘飞。我都担心这场风雨过后只怕这廊道上的宫灯会被吹得七零八落,枝头上完好无缺的花朵也会所剩无几。
采薇想给我把大开着的窗子关上,说是怕我着凉。却是被我制止了,能像这般安安静静的坐着,吃着甜滋滋的食物,吹着风已然是难得的平静了,哪里需要管它风大不大,扬没扬起尘土,会不会着凉。
乌云之下看不见天光,若是等一会这雷电劈下兴许再下个一夜的雨,明天便会放晴了吧。城外稻田里初长的秧苗,受了这雨水的滋润会长得更快,那稻田里的游鱼也会日复一日的变得更加肥美。等到丰收的时候,阿花爷爷一定会很开心,小阿花和小阿瓜也可以赤着脚去抓那吃了稻花的鲤鱼。
但我不知道的是,城外稻田,我刚被离殇救走,村民们还未等到朝廷的保护,永安王的人便到了。原来那些可怖的红衣女侍只是一道前菜,真正的风雨却是随后而至的。
那日黄陌在放走皇后之后,便遇上了被永安王撕烂了嘴毁了样貌的红衣女侍,所有未至自然消耗完毕就即将被丢弃的傀儡都会被集中的销毁肉身,而他们身体里的蛊虫则会以活水为引,受魔音相召,从被割破的喉咙处爬出回到蛊母身边,等待寻找投身于新的宿主体内。明月夜、活水旁,施蛊人也便就是那个苗疆阿曼吹响了骨哨唤出傀儡蛊。
永安王急不可耐的命人前往关押着皇后的暗室,想要割下那小皇后的面皮,再做成人皮面具戴在傀儡身上,然后肆意的驱使着这位李滇心尖尖上的宝贝儿做着各种龌龊的事,到时候也可以好好的欣赏一番李滇心痛发疯的模样。可是他派去的人却告诉他,小皇后不在那间暗室里,她跑了。
计划落空了的永安王歇斯底里的发起了疯,处理完红衣女侍的阿曼本想来述职的,却见永安王如此模样,便知永安王体内的东西又不安分了起来,他缓缓的吹响了骨哨,过了不多会儿听了这调子的永安王因为暴怒而变得浑浊的双眼终于恢复了清明,整个人就像是熟睡被唤醒般无精打采的瘫坐在龙椅上。
而恰巧站在通道口的黄陌看见了这一幕,永安王自从与这苗疆阿曼相遇后便是一年多过一年的阴鸷起来,想法也越来越极端,对待人和事也越来越残暴难不成这苗疆阿曼给永安王也下了蛊?黄陌的眉头越皱越深,若永安王当真被下了蛊,那这平日里在永安王面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阿曼究竟又是何居心?
“黄陌,你还要在那站多久?”
永安王无力却又凉意十足的声音传来,不由得将黄陌的思绪拉回,他快步向前走去行至永安王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却发现站在他身边的阿曼正带着些许嘲讽的看着他笑着,他回瞪了一眼阿曼,却见阿曼早已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低垂着头。
“黄陌,李滇的小皇后跑了,你可知道?”
“王爷,臣不知。臣方才去看那暗道防御了。”
“哦?是吗?”永安王满脸疑色的凝视着黄陌。黄陌保持着镇定与他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永安王扬了扬手对阿曼道:“阿曼,那些尸体丢在哪了?”
“回王爷,还在河边。”
“本王听闻西南有一种御尸之术,可让死尸听凭调遣,拥有无边的力量,为操控者去做一切符合心意之事,不知阿曼可会?”永安王说着把右手手肘支在龙头上,将身子半倚着,手撑着下颌,修长的食指还轻轻抚摸着他那高挺细长的鼻梁,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戏谑的问阿曼道。
阿曼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诡异并略显兴奋的表情,拱手道:“自然,阿曼为王爷万死不辞。”
“本王想着,这小皇后也跑不了多远,多半也是投身在附近农户家中,算着时辰,这天似乎快亮了,也不知咱们的小皇后睡得可还安稳,不若咱们就给她表演一场清晨歌舞!如何?”
“王爷所言极妙。”
于是便有了阿曼操纵死尸寻人之事,只是永安王后续的追兵还是晚了一步并没有抓到小皇后,但气急的他对这些无辜的村民却是起了杀心。村民们一大早先是在他们往日里赖以生存河边发现了一堆诡异的红衣尸体,又是亲眼目睹了这些红衣尸体诈尸,还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追逐着他们,不知疲倦的敲打着他们的门,诡异的铃铛声此起彼伏的不停响起,与之相随的还有那诡异的调子,直叫人毛骨悚然。
诈尸的红衣女侍退散后,来的却是早些时日钻进树林便神秘消失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与那些尸体一般诡异,他们直接破门而入,不论老幼妇孺直接抓起丢出屋外,一时间哭喊声弥漫在了清晨的每一寸空气当中。
小阿花一家也被抓了出来,他们与村民们一起被赶在了一处,这些黑衣刽子手并不在意到底是谁收留了逃跑的皇后,也不管其余的人是否无辜,他们只管抬起手中紧紧握着的刀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斩下了无辜之人的头颅。阿花奶奶的拐杖在被推搡的时候也遗落在了稻田里。阿花爷爷将阿花奶奶和小阿花紧紧的护在身后,他昂起头,虽是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高声质问着这些人心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可是这些刽子手只是一个傀儡,他们没有思想,他们只会被人驱使,只会手起刀落斩下人头,夺人性命。一把全是血污的剑捅进了阿花爷爷的心口,血液喷涌,而在阿花爷爷死亡的瞬间他惊恐地表情却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脸上。
阿花奶奶的哭喊响彻了这个清晨,可是很快她便也与阿花爷爷在地下相遇了可怜的小阿花被压在阿花爷爷和阿花奶奶以及其他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村民的尸体下,捂着嘴压抑着心中悲悯,无声的哭泣着,而她的身边趴着的是那渐渐变得有些冰凉小阿瓜。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四下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小阿花推开盖住自己的尸体从尸堆中爬了出来,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原本祥和美好,正逢农忙本该是忙忙碌碌的清晨,竟是除了她,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小阿花将爷爷奶奶的尸体拖出来,替他们合上了睁的老大却早已涣散的毫无生机的眼睛。她瘫坐在那里,不停的哭着,无措、惊惧、恐慌、悲伤聚集在她这副小小的身体里。
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朝廷的人终于是来了。所有人在看见这稻田里堆积着的尸体时都倍感震惊,而作为全村唯一的幸存者的小阿花却没有人相助。更没有人知道或者相信就是她救了大盛的皇后。
今年城外的稻田收成或许会与往年无异,只是栽种他们的人却是再也见不到风吹稻花鲤鱼肥,孩童嬉闹的景象了。小阿花也等不到当了书生的小阿瓜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的来娶她当新娘子了慈祥的阿花爷爷也见不到小阿花吃的饱饱的、长得高高的,长过茅草屋里那个木柜子的一天了阿花奶奶也等不到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回来了
这一场大雨伴随着青紫色的一道闪电劈下,与之俱来的几道惊雷滚滚之后,终于是轰轰烈烈的被泼了下来。我这长乐宫,在我回来的第一天也是热闹非常。禾苏裹着藏青色的斗篷冒着大雨,来到了我的长乐宫。彼时我正坐在软塌上,喝着我那甜丝丝的牛乳茶,翻着手中的四方志。
“皇后娘娘,禾苏公子来了。”小江子轻声推门通传道。
“哦?让他进来吧。”
我话音刚落,就听得禾苏那温润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几日不见,可好?”
我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四方志,敛了敛衣襟。看向走进来的禾苏,禾苏倒是不见外的径直走到桌边就坐了下来。采薇看向禾苏的眼神还带着几分的畏惧,她还算恭敬的给禾苏上了茶。禾苏看着她微微的笑了笑,然后毫不客气的端起那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后,还饶有兴致的回味了一下口中残留着的茶香。
“公子前来所为何事?”我也拿起茶盏细细的品着。
“娘娘这茶是今年的新茶?”
“不错,采薇说是内务府新送来的。”
“皇上待您还真是上心。”
我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公子来就是为了调侃本宫的?”
“自然不是,在下今日听说了一件趣事,特意来说与皇后娘娘听听。”禾苏看着我笑着说道。
“公子的趣事本宫是不敢再听了,回回听回回糟心。本宫自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然够苦的了,很难再去听得别人的苦楚。”我摸着茶盏边缘认真道。
可是禾苏好像没听见我这话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娘娘不想知道城外救了你的那户人家如何了?那家里好像还有一个小女孩,娘娘好像很喜欢她。”
我抬起眼打量着他的表情:“公子这话,本宫可不可以理解为本宫所遇之事,你和太子都知晓。却是见死不救?”
“娘娘此话差矣,殿下与我可绝非是与乱臣贼子为伍之人。这事也是刚刚知晓的。”
“哦?若是本宫不知你那平阳阁是何种地方,姑且或许会相信,但禾苏公子,你们敢说这永安王知晓我安家被灭陡然入京之事与你们无关?”我笑着看向他。
禾苏低垂着眉眼发出嗤笑:“这京中自然是越乱越好,本来也都不是无辜之人,死几个,伤几个又有何妨?”
“原来在公子心中,本宫也不是无辜之人啊!公子不妨直言,城外小阿花一家如何了?”
禾苏理了理衣袖,说道:“刚刚探子来报,城外稻田村被永安王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极为平静,就像是在说屋外下雨了一般的陈述语调。
我闻之只觉得遍体生寒,手脚忍不住的开始颤抖,我努力让自己不失态攥紧着拳头:“那那个小女孩呢?”
“那个小女孩倒是个命大的,被我们的人救了。往后嘛,看娘娘想如何安置了。”
听了他这话我紧绷的情绪倒是有了些许的舒缓,只是内心的痛苦却是没有减少。我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除了她,可还有别人活着?”
“没了,全被杀光了,听说流的血连稻田里的水都染红了。我们的人到的时候,就只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坐在两具老人的尸体旁边哭,皇上的人只顾着继续去找那永安王的老巢了,谁也没顾上她,我们便趁机将她带走了。”
“她,现在在哪?”
“在烟柳巷。娘娘可想将她接回宫来?毕竟也算是您的救命恩人。”
“不必了,这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孩子身世可怜的紧,若是再为人奴仆,也算是我对她祖父母不起。劳烦公子与殿下,看看她日后想去什么地方,做何种营生便由着她、帮衬着她。这欠的人情,本宫会助太子的。”
禾苏笑着起身,拱手行礼:“在下的话说完了,延寿宫中还有事,在下便先告退,不再叨扰皇后娘娘了。”
我也没再留他,我知道他就是在等我最后那句话,目的达成远没有再多留的道理。现在看来,我这张与皇后姑母长得颇像的脸除了皇帝与这后宫中的疯子外,似乎是无人买账。禾苏对姑母的死有执念,但他并没对我这张脸有丝毫的青眼,永安王身边的黄陌也算是极爱皇后姑母的,为情所困,可是面对我时他很是清醒,救我助我也是出自自己心中的道义。
往日种种,已经将许多无辜之人卷进来了,又有许多人为了过往丧了命。这一切的一切何时才是个头
汉宫春月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