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雪……”小舞心中早将这名字念叨上了千百遍,然后再狠狠地摔在地上,踩上很多脚……
她对苏浅雪的恼恨是由来已久的,因为她觉得就是苏浅雪将少爷害成那样的,不过见到苏浅雪这样巧笑倩兮地望着自己,心中的恼恨不知为什么……竟没有那么强了?!
“她真是长得极美的,光论容貌的话,只怕少夫人都比不上她,而且性情又这么温婉,怪不得少爷对她着迷……”
少女的心念百转千回,谁也猜不透,因为……其实有时连她们自己都不清楚。
小舞终究是小孩心性,恨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朝苏浅雪福了一福,道了声:“苏小姐,叨扰了。”便回身叫老五叔与六子过来搬钱。(这件事她最上心!)
她自己也不想在这诗社多逗留了,转身欲走。
苏浅雪本有事要问她,见她将走,一个情急,不禁伸出手想去拉。
“诶,小舞姑娘,请留步。”
话刚说出口,小舞自己忽地停下脚步,她回过身来,看着苏浅雪,一脸迷惑地皱起眉头。
苏浅雪不知她为何竟会有这副表情,愕了一愕,正想发问。
小舞已问道:“苏小姐,据我所知,我家少爷的诗文都是近段时间才写的,从未外传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浅雪想不到小舞停步就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愣了一下后,从窄袖中抽出那两张皱巴巴的画纸递给小舞道:“便是这两张纸……上面写着三首诗,是我在裕隆窑场中无意得到的。”
小舞展开画纸看了看,再联想到裕隆窑的伙计们那天到关家庄园送“大缸”的情形,便全明白了。
她掩嘴轻轻地笑着,这么曲折的一桩子事也真是少见了,不过能为少爷赚下二十万钱倒也是喜事。
“嗯,给回你。”小舞看完后,将两张画纸递还给苏浅雪。
“这诗稿你不要了吗?”苏浅雪问道。
“不要了。这是少爷练字的废稿纸,本就是要扔掉的。”
对于小舞的这句话,苏浅雪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哦”地应了一声,便将诗稿重新收起来。
但诗社大堂内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脸上就象被抽了十几个耳光似的,火辣火辣,滚烫滚烫的!
“小丫头,你……你……你这话就说得太过不堪了哈……难道我们一大群文人墨客聚在这里,寻思琢磨了差不多十天的东西,便是你家少爷随手扔弃之物??!!”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心声,但没有一个人有脸说出来!
“苏小姐,小舞告辞了。”
小舞再向苏浅雪福了福,便登上门外的马车,带着五口箱子,象朵云彩一样地飘走了……留下满堂文彦俊士,黯然相对。
苏浅雪欲言又止,凝眉看着小舞远去的方向,轻叹一口气,眉眼间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浮上来。
……
关家庄园内,关宁与张富正在为蒸酒的地锅掌火。
蒸酒的步骤并不繁琐,但火候与时间的掌握很重要,尤其是天锅与地锅的水量与水温更是要时刻注意着,天锅的水温不能过高,地锅的水不能煮干,否则一甑桶的酒醅就毁了。
这蒸的第一桶酒还属于试验性质,所以关宁很仔细。
每一个步骤的时间跨度,其间发生的状况,还有出酒的速度以及出酒率都一一详细记录,这份记录是极珍贵的现场第一手资料,比起他在搜索引擎中找来的蒸酒视频可真实得多了。
蒸了许久,终于出酒了。
酒管里滴出的酒液还是热的,澄清透明,酒香浓烈,至于酒味嘛,关宁尝过一口之后,第一感觉便是辣。
那是一种从舌苔扩展至舌缘两边,继而充盈整个口腔,再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的辣,这是蒸制的头酒,酒精度将近70度,不辣才有鬼呢!
抗住辛辣的肆虐之后,涌上来的是米香和甘冽的酒香,关宁咂了咂嘴,满意地道:“土锅造酒,就是这个味!”
这次蒸酒的酒醅,是用大米掺杂少量糯米发酵的。酒曲用的是时下在南方最流行的小曲。
小曲也叫白药,是用米粉或米糠发出菌丝,再添加少量辣蓼草自然培育出霉菌与酵母的颗粒状酒曲。
用小曲酿的酒,纯净清雅,醇厚绵柔,加上酒液是用半固态法薰蒸出来的,香气充足,一直是华夏名酒的代表之一,比如广东的长乐烧以及桂林的三花酒等等。
出酒之后,取酒也有讲究,所谓掐头去尾,只取中段。
因为中段的酒杂质最少,酒香最醇,酒味也足,比起头酒的辛辣呛喉,尾酒的寡淡味簿,无疑是滋味与香气结合最完美的成品。
剩下的头酒与尾酒则要放入下一桶,复蒸。
关宁正在忙活,忽见小舞象只打了鸡血的麻雀一样“飞”进来。
一跑进来,小舞便开始兴奋地、噼哩叭啦地、吱吱喳喳地跟自己“胡说八道”起来……
说了一通之后,关宁只听懂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她赚钱了,而且是二十万!
“哦,”关宁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小舞,淡淡地道:“赚了这么多钱?你把自己卖了?不对啊,你好象也不值这么多钱!”
“唉呀,不是,不是……”小舞跺着脚道:“少爷,你听我说……”
“好,好,你等会……我洗个手,我们出去慢慢说,这里烟气大。”关宁在水桶中细致地洗了洗满是炭灰的双手,用一块白布擦干,然后对一旁的张富道:“富叔,地锅要看着点,别糊了。”
“诶,老奴晓得了。”张富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地应道。他是好酒之人,凡是有关酿酒的事,他就特别来劲。
少爷的这种酿酒法,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见,而蒸出来的酒,他尝了一杯之后,便发誓再也不喝自己以前酿的酒了。
关宁领着小舞,出了酒坊,回东苑去,一路上,小舞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向关宁讲述着她在兰陵诗社“震慑群豪”的精彩表演……
噼哩叭啦,叽哩呱啦……
末了,她用一种傲骄并且期待的眼神看着关宁,就象一个做了一件好事,希望从家长那里得到一块糖的小孩似的。
关宁笑了笑,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们的小舞是最好的,最棒的……”关宁贴着她的耳垂,轻轻地道。
嗅到关宁身上的男人气息,小舞的脸刷地一下子红透了,她缩着身体,耸着双肩,偏着脖子,微微躲避着关宁鼻翼与嘴中喷出的热气,等关宁松开双臂时,她脸上的红晕让她雪白的肌肤泛着令人心醉的艳光。
关宁看着她,轻叹一声道:“好了,就这样了!今天也没什么事了,你自个去找青儿她们玩吧……”
二月的春风如酥如醉,他们此时正站在楼下,楼上的卧室中就有床,有暧被……
只要关宁愿意,小舞绝对不会拒绝他!而关府中,也绝不会有人去打扰他!
关宁一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面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他还是下不去手!
关宁正要上楼。
“少爷!”小舞忽地叫住了他。
“嗯。”关宁回过身来。
“少爷,你就不想去见一见那个苏小姐吗?或者是给她写封信什么的……”小舞道。
苏浅雪给了这么大一笔钱,写封信表示一下谢意,顺便联络一下感情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嘛。
“写信?要不……你来写吧。”关宁笑道。
“啊!为什么要我写?!”
“你闯的祸,自然要由你兜着。”
“我哪有闯祸?!婢子可是把钱带回来了的!”小舞委屈地道。
“钱我收下,锅你背。”
“呜……少爷,你欺负人!”小舞哭丧着脸。
“呵呵,跟你说笑呢,苏浅雪又没邀请我去,我何必自讨没趣。”关宁往楼上走去。
此时,厨房那边传来了阵阵菜香,小舞朝着关宁的背影喊道:“少爷,该用膳了。”
关宁已上了楼,房门“砰”地关上,然后传来他的大声应答声:“不吃了,我要睡觉……这几天可把我累惨了……”
“哦……”小舞蔫蔫地应了一声,但转瞬她又兴高采烈的了。
她决定去找青儿,趁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她得赶紧去把少爷以及她的威风史抖一抖……
回到房间内的关宁并没有立即睡觉,而是开始整理自己的稿件,将稿件收纳起来之后,全部烧了!
小舞的“逆袭”令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诗词的“估价”可以这么高,不过此次的二十万钱可以说是一个特例,放在平时,是绝不可能卖出如此高价的。
这时候,是没有所谓的版权的,文人们写出的诗辞文章,如果传诵出去之后,别人抄录或出版时,最多就是标明摘自某某某的大作而已,不用给钱!
当然也有些比较客气的,如果自己出版的书中用到了朋友的诗文,会馈赠一些礼物以表谢意。(仅限朋友哦!)
象苏浅雪这样的“冤大头”,百年难遇!
字画就不同了,此时的字画交易已经相当市场化了,杨广的儿子齐王杨暕就曾以骏马40匹、美锦50段,从贺若弼手中收购《周穆王八骏图》。
而苏浅雪以及她的诗社同仁们之所以对自己“写”的那三首诗词如此震惊,是因为新奇!
此时的诗不同于唐宋时的律诗!
字数与句数没有限定,押韵与平仄的要求亦比较松散,大体是以华丽靡艳的文字直抒胸臆,描绘宫廷或者官宦人家的生活为主,不象唐宋那些神人们对诗词的格式要求那么变态!
至于“词”,这时叫做“曲子词”。
隋代是没有词牌名的。
词都是文人们根据乐坊或者妓院内乐工们弹奏出来的曲律音韵,填出歌词,用以传唱,也叫“长短句”,类似于现代的流行歌曲。
至于宋代的“宋词”……
其实是唐末的诗人们实在被前代的大佬们逼得没办法了,干脆搞起了文化革新,从而整出杂言诗这一款更加自由奔放的“产品”。
整齐划一的格律诗发展到中唐达到巅峰状态(代表诗人是杜甫)!
因为其形式上的诗美空间已经被大诗人们挖掘殆尽,因此唐末五代中国的格律诗逐渐向杂言诗发展,形成一个对形式有些僵化的格律诗的“拨乱反正”运动,而其体裁最终定型为“词”。
到了宋代,“杂言诗”体裁得以发扬光大,到达顶峰,你不懂音律不要紧,词牌里面把平仄都给你规定好了,根据平仄把句子填上去,就行了!
宋词——其实就是杂言诗的2.0版本!
必先有曲,才能有词!(词牌其实就是曲调长短以及平仄变化的略缩概括。)
关宁写出来的辛弃疾以及柳永的那两首词,词牌的曲谱早就不知失传多少年了,他现在当然不能将它们定性为“曲子词”,否则别人问:“你的曲呢?”,那就尴尬了。
唯今之计,便只能将它们命名为“杂言诗”!诗不一定非得有曲嘛,这……倒是可以搪塞过去的。
而且,自创“杂言诗”这一诗文体裁(虽说有些勉强!),是一件震烁千古的事,对于关宁来说,乐见其成!
睡觉之前,关宁看了看堆在墙角那几箱钱,轻叹道:“二十万啊!一下子就卖了二十万,而自己连面都还没有露呢……果然,吾之光华是藏都藏不住的。”
这时,他不禁想到了某位“哲人”说过的经典台词:“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你是那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你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刀法,还有那杯drymartine,都深深的迷住了我……不管怎么说,你始终是我心目中的独一无二,风度翩翩的……王子!”
想到这里,关宁不禁哑然失笑,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睡觉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