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回府，不管怎么说，林桐和母亲都要去门口候着，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林桐觉得没什么，作为小辈应该的，先下马车的两个女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约莫是她那位二妹妹，另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看着并不像是婢女，似乎来者不善。

二妹妹和那位姑娘一左一右的扶着祖母下马车，林桐看了一眼母亲，果然，那位姑娘的身份很耐人寻味，毕竟传信的人只说老夫人和二姑娘回府，并没有提到还有旁的客人，林桐只能当做没注意到，“祖母安好，二妹妹。”

“母亲安好，大姐姐。”林楠浅笑着打了声招呼，安静的站在祖母身旁。

林老夫人顺着声音看到站在周氏身后的少女，举止大方气质清华，看上去倒是极有规矩的模样，可惜。

“母亲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是按照母亲的喜好安置的，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母亲尽管吩咐下去便是。”林夫人上前接过那位姑娘的位置，虚扶着老夫人往府里走。

祖母住的是朝向最好的正院，这是母亲原就准备好的给祖母住的院子，只是祖母一直在徐州住着，这院子便一直搁置了。

林老夫人从进门开始到院子里，就大约知道府里的格局，这个院子是极好的，这点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其实周氏这个儿媳妇做事妥帖，平日里也是孝顺的。

她一进屋，就有下人端茶倒水，揉肩按腿，真是妥帖的不能再妥帖。

周氏这个儿媳哪哪都好，唯一的不足就是不能生，其实不能生也不要紧，那些个妾室生了抱在正房名下养大也是常有的事，可偏偏儿子不愿纳妾，周氏也不曾劝着。

老太太看了一眼周氏，心想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她推脱了去，林家必须有后，“都坐着吧！”

林夫人坐在老夫人下首，目光有意无意的略过那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林老夫人顺着周氏的目光落在乔思身上。

“这位是乔姑娘，单名一个思字，她是徐州一家商户家的庶女，五年前定亲的未婚夫因为守孝耽搁了婚事，后来又因为科考拖延了婚事，前些日子中了举，便把婚事退了。”

“她如今被男方拖大了年纪，也不好再说亲事，恰好我与她祖母有些交情，便做主将她纳给方舟做妾。”

“这件事，儿媳做不了主，母亲是知道的。”林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之前她不是没有给老爷安排过通房，老爷不乐意，她能怎么办。

“你是当家主母，有什么不能做主的，纳妾文书我都已经在徐州办妥了，如今她敬你一杯茶，你给她安排个院子住下便罢，方舟那里我去说。”林老夫人不容拒绝的严声厉色道。

林老夫人打从准备来蜀州开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林家不能绝后，哪怕她用这条老命，逼也要逼着儿子答应。

“夫人请喝茶。”乔思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接过婢女准备的茶水上前两步，跪在林夫人跟前敬茶。

林夫人沉默没有伸手，当初嫁给老爷的时候，他就许诺这辈子不纳妾，原先是因为她伤了身子不能生，心里觉得愧疚才将身边的婢女抬了姨娘，这也没什么，毕竟青姨娘卖身契还在她手里，随她拿捏。

这位乔姑娘却不一样，出身清白，纳进府里就是贵妾，如此年轻貌美，若是真的生了儿子，怎么可能甘心抱给她。

林老夫人见周氏不点头，周围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对着林桐姐妹二人道，“桐姐儿先带楠姐儿在府里逛一逛，乔氏你去外面等一等。”

林桐担忧的看了母亲一眼，大齐以孝治国，不止是说皇室，寻常百姓和官员家更是如此，祖母若是真的要逼迫母亲同意，母亲是没法子拒绝的，她作为小辈更没有发言权。

林老夫人见两个孙女出去了，这才恨铁不成钢对周氏道：“你这些年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当初姐儿出事，你就是万事不管，对青姨娘有恨，连对楠姐儿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如今你女儿回来了，你可想过日后她依仗什么过日子。”

“总之不会依仗一个庶子。”林夫人忿忿，她的桐儿日后怎么也不会依仗一个庶出的孩子。

林老夫人被周氏噎住，顿了顿接着开口，“我先前就和乔氏说清楚了，无论如何，府里的长子都会记在你的名下，这件事她是没有异议的。你这些年浑浑噩噩，难道就没有想过桐姐儿出嫁后，府里没有男丁支撑门庭，你们夫妻身后事谁来做主。”

不知道祖母与母亲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便又把乔氏叫了进去，林桐想应当是祖母说服了母亲点头吧。

林楠顺着林桐的目光看向乔氏进屋的背影，带着些许快意的笑道：“乔姨娘一路上哄得祖母很是开怀，又如此年轻貌美，一定会得父亲欢心的，姐姐回头要好好安抚一下母亲。”

林桐收回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林楠，“二妹妹多虑了。”

林楠见林桐丝毫没有情绪变化，不由得诧异，毕竟她这位嫡姐的性子可是一点就着的，“来的路上听说了姐姐的一些趣事儿，想必祖母知道了，姐姐又得被罚跪祠堂了，只是不知那位张秀才是怎样的公子，能让姐姐上赶着要私奔。”

“二妹妹若是真想知道，可以求一求父亲，兴许看在二妹妹如此好奇的份上，能让二妹妹去见上一见。”与人私奔未遂这件事，早已在城中传开了，祖母与林楠迟早会知道，林桐其实不避讳，毕竟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无外乎就是名声差点，婚事受阻罢了。

林楠没想到两年没见，她这位嫡姐真是脸皮见长的不是一星半点，被她这样说也毫不在意。

林楠又想起先前在祖母跟前透露这件事的时候，祖母除了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心里就忍不住生恨。

每次都是这样，这些年无论林桐做了多出格的事，至多不过是被罚跪两天祠堂，就因为她是嫡出，有父亲母亲无条件的护着。

“姐姐不愧是在外面长大的，想必母亲也是失而复得，才能如此纵容姐姐，就连祖母如此重规矩的人，都对姐姐的行事万分包容。”

林楠一脸羡慕，话头一转却又带几分讥诮，“姐姐名声在外，知道的人晓得是父亲母亲疼爱姐姐，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姐姐是父亲寻来宽慰母亲的替身，其实也难免外面的人会质疑姐姐的身份，毕竟母亲当初生的可不是双生子，林梧姐姐也是葬入了林家祖坟。”

林桐心头一紧，林楠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是真正的林桐？可父亲母亲这些日子，对她的一言一行并无不妥。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林桐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二妹妹也对我的身份存疑吗？不如二妹妹亲自去问问父亲或者祖母，说不定我这个嫡女当真是假的，那样的话，府里可就只有二妹妹这一个姑娘了，就算是庶出，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了不是。”

林楠死死的盯着林桐，像是不认识这个嫡姐了一样，默然许久才恢复了初见时清浅的笑容，仿佛方才的争锋相对只是一场错觉。

“与姐姐说笑罢了，姐姐能回府，我心里是替姐姐高兴的，刚才的话，还望姐姐莫往心里去。”

“这样的玩笑话，只怕母亲听了并不高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二妹妹明年就及笄了，祖母这次带二妹妹来蜀州是为了说亲吧。”看到林楠脸色一变，林桐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她曾是上京周家的嫡女，自幼受到最好的教导，年仅十岁传出聪慧明理的名声，虽有周家造势，却也不是全然如此，她自然是极其聪慧的，学什么都快。

可能是原就打算送她入宫，她从小就接触后宅的那些弯弯绕绕。

后来姑母病逝，她以十岁幼龄入宫为继后，虽然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却也成功的坐稳了那个位置。

旁人以为都是太后和先帝念在姑母的份上护着她，可若事实真的是如此，只怕她早就死了不止一百次了。

她在先帝身边七年，能让先帝始终只把她当做侄女看待的情况下，将后宫事物尽数交付与她，连先帝后宫里最受宠的妃嫔都不敢对她不敬。

到最后改变先帝心意，从要她陪葬到为她留下保命的遗诏，又怎会只是念及去世多年的姑母面上。

林楠这些伎俩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后宫里那些牵扯朝堂的阴谋算计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她现在名声已经毁了，再多些也没什么。

林楠却不一样，她是庶女，似乎也不是很得父亲看重，唯一依仗的是她与祖母多年相伴的情分。

如今若是想说一门好亲事，最终还是得通过母亲，她这样一上来就亮出爪子的行为是很愚蠢的。

林桐其实方才一直在观察，林楠刚才那几次三番都只是想激怒她，现下发现她对这些事毫不在意，自然就不再继续做无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