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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叶惊澜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不管怎么说这次顾阮阮都要在县城呆上几天的,所以午饭后顾软软带着顾怀月在县里逛了逛,买了些东西姐妹两就往城门的方向走。

远远的刚看见城门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个硬坨子,低头一瞧,竟是一锭银子,顾怀月弯着眼笑,“这银子给阿姐。”

这是叶惊澜上午给她的银子?顾软软摇头这银子是他给你的,再说你也十三了可以试着自己管钱了。

将银子还给她顾怀月却不接,又推了回去头摇的跟泼浪鼓似的。

“阿姐我身上不能有钱。”

看着银子的目光有些舍不得,但始终坚定摇头“我要乱用乱用也罢了,好歹都是花在我自己身上的。”顿了顿声音压低“可是我藏不住话要是被娘知道了,这钱肯定会被她给哄走的。”

花在自己身上,阿姐爹身上都可以,甚至娘想买什么东西都行。

但娘肯定会把钱给刘家。

才不要!

虽是亲姐妹,但顾软软自小就和刘氏不亲,也知道怀月对刘氏的感情很复杂,知道她总会对刘氏心软,如此,就没再坚持。

那好,我先替你收着,你要用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

“恩!”

顾怀月点头,笑的两眼弯弯,又垫脚凑在顾软软耳边低语道:“阿姐可要坚持久些,婆婆可说了,不能那么快原谅他的。”顾怀月也不想走,可家里只有爹,顾父又不会做饭,得回去照应。

是以只得嘱咐。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因为阿姐人如其名,软乎乎的,说不定这遭回去马上就原谅他了。

顾软软无奈的看着胆子愈发大的顾怀月,总觉得她和林婆婆肯定很合得来,点了点她鼻子,想必抱错了孩子,你合该是林婆婆的孙女才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只和你说嘛,又没跟外人讲。”摇着顾软软的手,小脸认真,“阿姐可千万坚持久一些。”

被顾怀月一阵摇,顾软软脸上也覆了一层浅浅的绯红,五官更是明艳,长长的眼睫半垂,既纯真又妩媚,轻轻点头,恩。

这下顾怀月才是放心了,阿姐虽然性子软和,但答应了的事情一向都会知道,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坐牛车回村了。

送走了顾怀月,顾软软去了郝掌柜的酒坊,跟着他去查看了新酒的酿造,齐齐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出差错,谢过了郝掌柜的相送,独自走在街上,慢慢走回私塾。

此时已近春末,倒春寒已过,爱美的姑娘们也换上了色彩妍丽的春裳,而其中,最明艳的依然是顾软软,不止男子,甚至许多姑娘都在悄悄看她。

好漂亮的姑娘,是谁家的女儿?

她可真好看。

顾软软微微垂着头,慢吞吞的走在街上,倒不是回避旁人眼光,不敢和人对视,是在想事情,在想林婆婆说的九分,和最后一分的余地。

自己的一分余地,在哪呢?

婆婆爱花,虽然她经营了一间花间小铺,那自己呢?自己喜欢做什么?

刚从郝掌柜的酒坊出来,若一分余地是指今后可以傍身的银钱,那自己已经有了。郝掌柜的酒铺已开,三个月就将先给的配方钱扣除了,现在自己每月都是十两左右的进项,这还只是第一批酒。

现下又给了新酒方,刚才闲聊的时候,郝掌柜也提及日后肯定会把铺子开到府城去。

若这一分余地单指钱财,那自己已经有了。

可是

酿酒是意外,本是为了送给林先生,现在得了银钱,只当是意外之喜,并没有多上心,甚至都没去郝掌柜的酒铺看过,自己不是很喜欢酿酒。

那自己喜欢做什么呢?

脚步不知不觉停下,站在街边出神,春风拂过,裙摆微荡。

林安早就瞧见那位姑娘了,她远远的走过来时,自己就瞧见了,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跟仙女似的,一直呆呆看着,默默盼着她走慢些,再走慢些。

佛主真的听到了自己的祈祷!

这位姑娘居然停下了,站在路边不知在想什么,原本坐着晒太阳的林安站起起来,看着顾软软安静的侧颜,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了?

想过去问问她,自己或许可以帮她呢?刚走一步,耳朵就被人揪住提了起来。

“啊啊啊”林安一边护住耳朵,一边垫脚。

“你个宝器娃儿,老子喊你切隔壁拿东西,你跑到这晒太阳看妹娃儿,你是不是想挨打的狠了!”

周师傅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在耳边,林安有一瞬间的耳鸣。

这嗓门亮的,把兀自发呆的顾软软都给震醒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一清瘦小哥正被揪着耳朵训斥,那人生的肥头大耳,腰间的围裙满是油渍,一看就是在厨房做大师傅的。

顾软软眼睛一亮。

厨房,大师傅,做菜?

周师傅手劲极大,林安疼的龇牙咧嘴的,“哪个看妹娃儿嘛,我就站这歇一哈”余光忽然瞥见那位姑娘正看着这边,正弯着眼朝这边笑,春阳撒在她的脸上,浅浅一层碎金,跟仙女儿似的。

她可真好看。

林安又看呆了。

耳边剧痛骤然加大,周师傅的大嗓门继续吼。

“还说你没看妹娃儿!你个狗日的都看憨了,毛都没长齐就想女人了!”

怎么能,怎么能在仙女前面说这样粗俗的话呢,污了仙女的耳朵!林安挣脱周师兄的铁手,正要辩解,却见那位姑娘脚步极快的走了。

愤愤看着周师傅。

看嘛,果然被吓走了!

顾软软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想留怎样的一分余地,径直去了铁匠铺,铁匠师傅看着顾软软画的图,点头,说明日就可以来取,从铁匠铺出来,顾软软又去了一家做家具的铺子,同样得到了明日来取的话。

兴匆匆的回了私塾。

因为几个月未见,顾怀陵被纪先生几乎考校了一天,午饭都没怎么吃,直到现在才被放出来,也没回后舍,站在院子里醒神,解了一天的题,脑子都有些混沌了。

顾软软刚进私塾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顾怀陵,一身青衫站在梧桐树下,树影斑驳,身姿挺拔而修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仅叶惊澜的身量陡然拔高,顾怀陵也长高了许多。

直接小跑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顾怀陵回首,然后就见自家妹妹提着裙摆兴匆匆的朝着这边奔来,缀着小珍珠的鞋面哒哒哒,“跑什么,不着急。”

几步迎了过去。

“可是出什么事了?”

顾软软一把拉住顾怀陵的手,烟波大眼里满是雀跃,亮晶晶的,整个人都是朝气。

大哥,我跟你说个事。

难得看到软软这般兴奋的模样,顾怀陵有些诧异的抬眉:“什么事?”

申时末的时候,林婆婆从外面买菜回来,现在昼已渐长,因着家里有两个学生下场,这几日的饭食都要简单,不可重油荤,万一考试时肚子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天晚饭也简单,这时候做还早了些,林先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反正家里没看见人影,林婆婆无事可做,转身去了后院。

软丫头回来没?

走过翠竹夹道,远远看着房门打开,就知道软丫头回来了,加快脚步,刚踏上台阶,就听到里面传来低语,脚步一顿,站在窗边探头往里面瞧。

怀陵在这呢?

兄妹两坐在书桌前,案上铺了纸,一边说一边记着什么,两人神情都很严肃认真,想来是在说正事,林婆婆没有贸然进去打扰,无声的离开了。

离开后,林婆婆左右无事,就收拾自己的屋子,倒是翻了好些陈年的旧东西出来,将东西擦拭归置,最后在大衣柜的隔层里翻出了一个檀木紫盒出来,看到那个盒子时,林婆婆神情一滞。

呆愣几息才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放了太久,盒子积了灰,用帕子抚过盒面,灰尘散去,露出精致的雕刻纹路,林婆婆低头看着这盒子良久,许久之后,长叹一声。

晚饭是分开吃的,林婆婆和顾软软一起吃,其他人去堂厅吃。他们要忌口,自己可不用,一个冬天过去,倒是想吃凉面了,虽然现在天还没热,倒也不冷了,所以今天林婆婆和顾软软的晚饭是鸡丝凉面。

舀了一勺炒好的又麻又香的牛肉臊子倒在碗里,一边拌面一边看顾软软,“怎么样,想好怎么收拾他了吗?”

顾软软拌面的筷子一顿,看着林婆婆,点头。

“诶?”林婆婆这下是真好奇了,这么快就有想法了?

“是什么打算?”

顾软软抿着唇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我还没弄好,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小丫头还玩起神秘来了。”林婆婆没好气的嗔了顾软软一眼,“行吧,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收拾他了。”

顾软软笑着点头,又给林婆婆夹了一筷子的豌豆芽,静静的看着她,林婆婆无法,只得无比嫌弃的将青菜也拌在了碗里,看着林婆婆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儿,顾软软无语摇头,年纪大了,竟还挑食了。

吃过饭,顾软软将厨房收拾干净,和林婆婆说了一声,就回屋继续去写自己的打算。

谁知刚思虑落笔几行,门前就传来足音,抬眼一瞧,是林婆婆,林婆婆手里拿着个紫檀的长盒,盒面精致,镂空雕刻了许多繁复纹路,起身迎了过去,婆婆有什么事忘记说了吗?

林婆婆摇头,拉着顾软软坐在桌边,将盒子放在她的面前,烛光下,神情有些难辨,“打开看看吧。”

顾软软依言打开,盒子里装的是对折的几张纸,纸张泛旧,边缘生了枯黄,一看就知放了很多年,顾软软扭头看着林婆婆,林婆婆微笑,“拿出来看看。”

拿过盒子的纸张,在烛下展开。

满页听过的没听过的的药材,详细记述了几两几克,甚至连生长年份都要求到了月份,看到眼睛瞪的更大,甚至煎药的水都有要求,好几张纸,这个要雪水,那个要春分的雨露,还要霜降的叶上白。

这是?不解看着林婆婆,给自己药方做什么?

林婆婆将纸都拿了过去,一张一张给顾软软解释。

“这张是养发的,这张是白肤的,这张是润泽皮肤细腻的。”又指向最后一张,“这张是产后养身瘦身补气血的,你现在还用不到,且收着吧。”

这是,女子保养的秘方?

这些方子不是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或宫廷贵人才有吗?

婆婆你怎么会有这个?

林婆婆:“早年我和老林到处玩,无意间救了一位夫人,那夫人是京城富贵人家的主母,我们不肯要她的银钱,她就留了这些方子给我。”

“我那会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有用这些,但找大夫看过,不伤身子。”顿了顿,神情有些伤感,“也曾经有人用过,效果还不错。”

婆婆,你没事吧?伸手去拉林婆婆的手,担忧的看着她。

林婆婆笑着摇头,双眸满是豁达,好似刚才的伤感是错觉一般,轻笑道:“丫头,女儿家的身子可重要了,其实你现在开始包养已经算晚了,但没关系,你本就生的好,现在开始勤保养也不会差。”

顾软软当然知道这些方子的好处,想了想,摇头,道:婆婆,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您家里也有儿媳,更有两个孙女呢,这些方子,我不能要。

平时的小东西就算了,这种秘方是可以一直传给家中女儿的,婆婆虽然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但还有孙女呢,自己是外人,不能要这个。

“拿着吧。”

林婆婆将方子直接塞到了顾软软手里。

起身,神情有些冷漠,“她两不需要这些,她们也看不上我这个老婆子的东西!”

说完就直接抬脚走了,顾软软追了两步竟没追上,只站在门前看着林婆婆快步消失在翠竹夹道中,低头看着手里的方子。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婆婆有些怒气的样子,想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这么好的婆婆,对自己,对怀月都这么好的婆婆,怎么和亲孙女反而不和睦了呢?

马上就要下场考试,纪先生抓着叶惊澜和周阳解题读书,连晚饭都只匆匆用了几口就继续看书,直到夜色深沉纪先生才放两个人回去睡觉,两人站在廊下,吹着夜风醒神,站了一会,周阳哑着声音,“走吧,回去睡觉了。”

叶惊澜还好,他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纪先生在教,早已习惯,可周阳是今天才来的,虽说是顺带,纪先生也很负责,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写字来不及,就让他口述,这说了大半天,润喉糖都吃了一盒,嗓子还是哑了。

叶惊澜扭头看他,“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周阳被纪先生“骂”了一天,现在满脑子的之乎者也,也无心去管这么晚了还不睡要去哪的叶惊澜,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走了。

叶惊澜转身迎着夜风踏上了去后院的小路。

临近下场,不仅先生俞墨心急,自己也有点慌,虽然纪先生曾明言县试、府试只是小打小闹,很容易过,没有什么问题,重要的是明年的院试,只有成为了秀才,才算真正走上科举一途。

现在已经子时过半,软软应该睡了,但还是想去看看她,哪怕就在门外站一会,非常想她。

隔了大半年,后院夹竹小道两旁的石灯又亮了,叶惊澜的衣袍划过微曳的烛光,走进发现房里竟还点着灯,脚步一顿又迅速踏上了台阶。

房门已关,窗户倒是半敞着,站在窗边往里一看,就看到顾软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已经换过了一身水蓝色的常服,发髻也散了,一头及腰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她趴睡的姿势,几缕发丝垂在颊边,肌如冰雪。

毛笔还虚虚握在右手,手边摊了数张落满字迹的纸张,满桌都是摊开的书,这个翻了数页,那个书签折在半中。

隔的有些远,叶惊澜看不清纸上的字迹,长眉微皱,顾妹妹喜欢看书没错,但她从不是熬夜看书的人,今天怎么折腾到这么晚?

眼睛一亮,想到一个可能。

顾妹妹也学过四书,临考在即,她是在帮自己整理考点么?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直接笃定了,肯定的,不然顾妹妹这么晚还看什么书,做什么笔记?

一时间只觉心神舒朗,看了一日书的烦闷瞬间消弭,只呆呆的看着顾软软的睡眼,眸中是快溢出来的欢喜。

顾软软朦胧睁眼,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姿势让脖子有些疼,慢慢坐直身子,一只眼睁着一只眼还闭着,脸颊还印着衣服皱褶的痕迹,左手揉着脖子,右手将书都放好堆在一边。

迷瞪瞪了看了一眼外面,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将其他灯都吹灭只留床前一盏小烛,眯着眼关上了窗户,几步回身窝进了被窝,很快就彻底入睡。

叶惊澜靠在墙边,没有出声打扰她,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叶惊澜仰头看着天上的朗月,星辰如海璀璨漂亮,弯了弯眼,无声笑着离开了。

这一日天还没亮,后舍的三个就起来了,顾怀陵虽已经考过了县试、院试这次不用下场,但这两个都是自己师弟,还都是第一次下场,顾怀陵也跟着起身,查看他们准备的笔墨纸砚。

书盒不能有夹带,衣服也不能有夹层,更不能有字迹,必须得一样一样的检查仔细了,不然在考场外被检查出来那就坏事了。

这边刚忙碌起来,林先生林婆婆,纪先生俞墨顾软软也都来了,林先生和纪先生都是科举的老手了,顾怀陵让开一边,让他们两来检查,两人的书盒被翻了几次,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又放了回去。

林婆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天幕将青,看着倒是个清朗天气。

“虽说看着不像会下雨,还是多带件衣服,若是下雨了,就穿在身上。”县试只考一天,不像乡试会试的三九天,不必带被褥,晌午考场会准备午时,吃食也不用带。

叶惊澜周阳齐齐点头。

这次县试由学正大人监考,就在县衙内设考,县衙离这很近,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吃过早饭后,都没准备马车,两人打算步行过去,俞凛提着两人的书盒,其他人都在门前,林先生看着两人笑道:“就两条街的路,我们就不送你们了,自己去吧。”

这是早已说好的事情。

知道两个人肯定紧张,但这才县试而已,两个月后还有院试,明年更有乡试,一个比一个难,还是让他们自己适应这种紧张吧。

叶惊澜周阳站在门外,齐齐拱手,长作一揖,“学生定不负先生教诲。”

林先生笑呵呵点头,“去吧。”

叶惊澜起身,看了一眼纪先生和俞墨,纪先生还好,他不担心县试,只笑着点头,也不打算嘱咐什么。俞墨也不嘱咐什么,漆黑狭长的双眸看着他,直接威胁:“老子废了这么大劲儿,你要是县试都不过,我一定打断你的狗腿。”

叶惊澜:“…………”

忍住对俞墨翻白眼儿的冲动,叶惊澜看向了顾软软,顾软软站在一旁,正看着他笑,一双猫瞳弯弯,漂亮又灵动,并未开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惊澜也跟着笑,无声的启唇。

等我回来。

顾软软眨了眨眼睛,很快点头,神情没有半分异样。

叶惊澜没发现顾软软那一瞬间短暂的停顿,转身,和周阳一起走向考场,其他人就在门前目送着他们两。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林先生才叹了一声,顾怀陵上前扶着他,“先生放心,惊澜阳子基础都是扎实的,县试肯定没有问题。”

这是最简单的一关,只要熟背四书五经就能过。

“我当然知道他们没问题了。”林先生笑,“但万事无绝对,要是这两小子粗心大意了,那可怎么办?”“那就是他们注定无缘科考。”接话的是纪先生,“第一关都过不了,还读什么书,家去种地得了。”

林先生失笑,“两个小子也进考场了,今天咱们歇歇,去下下棋?”

两个都是臭棋篓子,刚好旗鼓相当。

纪先生欣然同意。

两位先生撤了,俞墨也准备离开,顾软软挡在了俞墨面前,俞墨不解看着顾软软,“顾姑娘有事?”顾软软将早已准备好的沙板捧在俞墨眼前,俞墨垂眸看去。

俞墨抬眼看着顾软软,摇头,“无事。”

顾软软再写。

俞墨挑眉,“新菜式?”

顾软软点头。

“行。”俞墨爽快的答应了,“那我就等着中午的口福了。”

顾软软点头,笑着让开了路。

俞墨走后,顾软软就拉着顾怀陵和林婆婆去了菜场。

俞墨一直都听叶惊澜说顾姑娘的手艺好,但在私塾吃了几次,都没能吃到她做的饭,这次她邀请自己,还特地说了新菜式,俞墨还真起了几分兴致,临近晌午时,就从赌坊骑马回了私塾。

俞墨到堂厅时,林先生纪先生也没下棋了,两人就站在桌边瞧,不时冒出一句,这是什么,这还生的呢?

俞墨被他们勾出了好奇心,大步凑了上去,看到桌子时,吃遍大江南北的俞墨,也愣住了。

摆着的就是一普通圆桌,但这圆桌中间被扣了一小圆出来,也不知会放什么,现在还没摆上来,但这圆桌周围已经摆满了菜品。

腌制好的牛肉,切得薄薄的羊肉卷,乌鱼块,酥肉,腊肉香肠,火腿,鸡胗,莲藕,玉米,鱼豆腐,宽粉,豌豆芽,胡瓜,豆筋,还有一盘用竹架挂着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小肠。

菜都认得。

可这都是生的啊?

林先生一看到俞墨就直接亮嗓子,“快,谨瑜到了,可以开饭了!”

林婆婆死活不让林先生进厨房,这满满的都是生菜,要怎么吃?林先生早就好奇了,俞墨一到就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开嚎,纪先生和俞墨也纷纷抬头看着厨房的方向。

“来了。”

厨房里的林婆婆听到动静扬着嗓子应了一声。

顾怀陵端着一个锅子从厨房走向堂厅,锅中汤料已经沸腾,走的有些慢,早已好奇的三人直接走出堂厅迎了过来,抬眼就见顾怀陵手里这个铜锅,竟是一分为二,一半白汤滚滚,一半红汤沸沸。

白汤中有一尾鲫鱼和数粒红枣数截玉米,红汤满是辣椒,沸腾中花椒起起伏伏。

顾软软端着已经烧红的炭火盆用凳子垫着放在桌子下方,顾怀陵把铜锅放进圆桌中间,和圆桌中的小洞正好贴合。

林婆婆则放下食盘,盘内放了六个小碗碟,碗碟之中已经放好了蘸料,另各有香葱香菜两碗,想吃什么加什么。

林婆婆:“快,都坐下,让怀陵告诉你们怎么吃。”

虽然林婆婆已经知道了这个新吃法,但还没试过,也是迫不及待的,林婆婆都是如此,毫不知情的三人更是急切,入座后就直接抬眼看向顾怀陵。

顾怀陵也不多话,直接起筷,夹了一片片的薄薄的牛肉,直接入红汤,略等了一会,牛肉变色后就夹了起来,在香油蘸料中拌了拌,吹了下,就直接入口。

“就这么吃。”有些烫,顾怀陵含糊道:“你们先吃吃看。”

“先吃牛羊肉吧,只有这两种是两下就好的。”

汤料的麻辣香味一直往鼻子里钻,林婆婆早就按捺不住了,顾怀陵话一落,就直接夹了片牛肉入了红汤,其他人也纷纷起筷,林先生毫不犹豫入了红汤,纪先生和俞墨看着红汤里的辣椒花椒,神情一滞,默默的入了白汤。

片的极薄的牛肉几乎入滚汤就熟了。

起筷,学着顾怀陵的动作在蘸料里拌了拌,迟疑的送入口,入口的那一刻,红汤的麻辣和早已腌制入味的牛肉在嘴里炸开,鲜嫩滚烫又带着嚼劲。

“好,好吃!”这是被烫的舌尖有些发麻的林先生。

林婆婆也跟着点头。

纪先生和俞墨虽用的白汤,但白汤浓郁,不仅是鲫鱼,汤底是用牛羊骨熬出来的,滑嫩的牛肉遇上最鲜的汤底,怎一个好吃了得?

两人表情亦是新奇,赞同点头。

四人又继续吃牛肉,顾怀陵则忙着把酥肉鸡胗乌鱼块鱼豆腐等物分下两汤,“这几样都煮的久,直接下锅了。”又指着其他菜道:“这些只要一会,熟了就能马上吃。”

这个吃法很新奇,味道也好,其他人只是点头,就埋头苦吃,连着吃了好几筷子,俞墨没忍住,试了红汤,入口的那一刻,眼眶就被辣红了,鼻尖很快出汗,嘶了一声,拿过一旁的桑葚酒灌了一杯下肚。

甜酒入腹,辣意仍旧不缓,甚至胃都有些疼,揉着胃看着用红汤吃的很欢快的顾软软等人,默了默,川人果然和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他们味觉是用辣椒做的吧?

俞墨是生意人,其他人只关注新奇和好吃,俞墨想的更多,胃部痛觉缓了之后,狭长的双眸看向顾软软,问,“这是你想出来的,你做出来的?”

顾软软眨了眨大眼睛,看向了顾怀陵。

“不用他来解释,我会唇语。”俞墨打断了顾怀陵想要开口的动作。

俞叔叔也会唇语?顾软软诧异挑眉,但很快平息,会唇语就更好了。

顾软软:是怀月偶然想这样吃,点子是她出的,底汤是我做出来的。

“很聪明,手很巧。”俞墨赞了一句,拿过酒杯对着顾软软举起,顾软软也双手拿着酒杯,两人隔空碰了一杯,俞墨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一样一样的去试每道菜。

顾软软抿了一口酸甜的桑葚酒,悄悄看向了顾怀陵,顾怀陵对着她点了点头。

顾软软放心了,安心吃饭,虽然这吃法自己和怀月已经在家里吃过了两次了,但仍觉好吃,总觉得吃不够。

虽然菜色不多,但分量都十分足,竟都吃完了,林先生纪先生的书卷气彻底没了,扶着肚子瘫在椅子上,俞墨也有些撑,但好歹维持住了形象,依旧端坐,在其他人回神之前出口,“顾姑娘,我们去外面谈谈?”

顾软软当即点头,和俞墨一起去了一旁的偏厅。

到了偏厅后两人入座,俞墨直入主题,“顾姑娘今儿请我品新菜式,不仅是感谢,还有其他的打算把?”

“恕我直言,顾姑娘是想和俞某谈生意吗?”

俞墨爽快,顾软软也十分坦诚,点头。

俞墨十多岁就在外面闯荡,谈过的生意不计其数,但这还是第一次小姑娘和自己谈,看着顾软软圆溜溜的双眸,笑着点头,“那顾姑娘想怎么做这生意?是像郝掌柜那般直接卖方子呢,还是参与分成?”

“如是卖方子,作价几何,若是分成,又要占几成?”

顾怀陵是个好的,读书很是出色,脑子也十分聪明,但俞墨故意没喊顾怀陵,就想看看这个名为软软的姑娘,性子到底软不软。

上次求医发现了她柔弱表面下的大气果断,这次又会发现什么?

顾软软并没有回答俞墨的问题,而是偏头,笑的很是可爱,问他,俞叔叔,你是想挣一笔银子呢,还是想挣很多银子呢?

俞墨挑眉,凤眸笑意流转。

“哦?顾姑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顾软软端坐,笑的斯文,若是只想挣一笔银子,那就直接拿了这方子开铺子便是了,但若想挣很多银子的话,这店,现在还开不得。

“那什么时候能开?”

顾软软从袖口暗袋里掏出折纸,打开后递给了俞墨,俞墨接过,垂眼看去,娟秀的小字铺满整张页面,俞墨凝神迅速扫了一个大概,抬眼,定定看着顾软软,“这是你想的?”

顾软软点头。

这纸上列出了三十六个府城,每个府城的口味偏好都一一标了出来。

俞墨本就十分聪慧,看到这三十六个府城,就知道顾软软想做什么了,目光将顾软软扫视了一番,看不出来啊,小丫头野心挺大,这是要三十六个府城的店铺一起开啊。

顾软软迎着俞墨有些摄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笑。

刚开铺子的时候,这个东西新奇,大家肯定都会来吃一吃,生意应该不会差,后续的生意的话,我觉得虽不如前面爆满,倒应该也还算不错,围在一起吃很方便,也热闹,特别是冬天,暖和。

但这也就是一个稀奇,就算底汤的方子没有泄露,世上能人很多,我能几个月想出这底汤,别人也能,若这个当真生意兴隆,很快就会出现第二家第三家。

这个推测很有可能会出现,俞墨点头,“所以呢?”

所以

顾软软笑的腼腆,所以您若想一直银子广进的话,就得所有大城店铺一起开,并且要结合每个地方的口味偏好不同去改良方子,既不失了红汤的辣,也要迎合他们的口味才是上策。

俞墨定定的看了顾软软许久,上次求医发现了她的大气果断,这次试菜又发现了她的聪慧和细心,笑了笑,问她,“我刚吃问你分成或者卖方子你避而不谈,说明你不是很在意这个,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顾软软瞪眼,一直知道叶惊澜的小舅舅很聪明,没想到他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确实是,分成也好,卖方子也好,不管他是哪种方式,自己都不在意,他要怎么给就怎么给。

自己在意的是

看着俞墨的眼睛,认真道:我想要学做菜,他们改方子的时候,我想跟着学。

那一分余地,要留给自己喜欢的,没想过开饭馆,但是很喜欢做菜,喜欢呆在厨房。

叶惊澜从中午的时候,右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心神不宁。

开始以为是自己答错了题,检查了三次,确认没有纰漏,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反而越发的明显,煎熬到了考试结束,都没等周阳,直接跑回了私塾。

会不会是软软出了什么事?

刚跑进私塾就正好撞见了从里面出来的俞墨,俞墨挑眉,“考完了?”叶惊澜点头,喘着气,“家里没出什么事吧?”顾妹妹没出事吧?

“没出什么事。”

听到这话,叶惊澜松了一口气,但心神不宁的感觉犹在,还是想去看一眼顾软软,谁知俞墨马上接了下一句,“你应该有事。”

叶惊澜眼睛一瞪。

俞墨微笑:“顾姑娘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发去芙蓉城了,现在船都开出安汉县了估计。”

叶惊澜神情彻底呆滞。

“为什么?”

“她好端端的,去芙蓉城干什么?!”

俞墨心情甚好的将中午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又将顾软软写好的东西递给叶惊澜,叶惊澜接过打开,正是那张记了各地口味的单子,这布局,好眼熟啊,这不是那天自己在她窗外看到的那张纸吗?

后来还奇怪,她怎么没给自己,还以为她也是相信自己县试能过,是为院试准备的。

结果,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看着叶惊澜的脸色从白变青,又从青变红,俞墨的心情那叫一个美,“小姑娘说了,虽然同为川地,芙蓉城和这边的口味也不太一样,她要过去试着改那边的方子。”安汉这边普遍是油辣子,而芙蓉城那边,是麻辣更多一点。

一把将纸还给俞墨。

“她怎么不等我?为什么那么急着就走了?多等几天不可以吗?等放了榜我也要去府城的,等我一起去不行吗,你为什么这么快送她走?!”

县试结束后就是两个月后的院试,院试的地点就是芙蓉城。

叶惊澜语气急促的问了一大堆问题,俞墨不仅不恼,反而更高兴了,似笑非笑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我说怎么不等你考完出来,你猜她怎么说的?”

叶惊澜:“怎么说的?”

“她说你一定能考上,反正你很快也要去府城了,就不必等你了。”

“我不信。”

“我不信她不等我,一个时辰都不愿意等,我不信!”叶惊澜一脸的不相信,不相信软软会这么对自己。

“是不是你故意这么快送她走的?”

俞墨呲笑:“我还能绑着她走?”

“小丫头记仇呢。”

叶惊澜瞪眼,“记什么仇?”

俞墨凉凉看着他,呲笑道:“你就给人送了一封信,然后就晾了别人几个月,我当时可没限制你送信,是你自己不送的。”

“现在她也给你留个口信,直接去了芙蓉城。”

看着叶惊澜慢慢石化的脸,俞墨笑意更甚,“这叫一报还一报。”

叶惊澜彻底傻了,就说她上次明明生气了,怎么这么容易就翻过了,都不需要自己的解释,原来在这等着呢!不是,顾妹妹什么时候都会玩心眼了?当时在城门初见的时候,她明明是很生气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模样,怎么一下子就改了,还能换衣裳描胭脂来勾引自己了?

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林、婆、婆!

软软和她呆了一个上午,肯定是她教的!

看着叶惊澜的憋屈,俞墨本来心情十分好的,只是忽然想到一事,读书比不过怀陵,聪明也比过软软,哥哥比不过,妹妹也比不过!

顿是就看叶惊澜横竖都不顺眼了,直接冷脸道:“回去继续看书等着放榜吧。”说着就往外走,“不行!”叶惊澜骤然回神。

“我也要马上去芙蓉城,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在那边呢?万一有个什么事呢!”

“我的人是死的吗?”俞墨回身凉凉的堵了回去,“而且,这才一个时辰呢,你就这么担心了,你上次对她来说,可是好几个月都没消息,只让你担心几天,已经很便宜你了。”

叶惊澜:“你到底是谁舅舅!”

俞墨:“谁对我就是谁舅舅,以后她嫁给了你,她也要喊我舅舅!”

毫不留情的把话给堵死了,“安心等着放榜,就三天,考上了你就去芙蓉城,考不上”眯眼,眸色深沉,“考不上就打断你的狗腿丢嘉陵江喂鱼!”

说完就径直转身走了。

徒留叶惊澜一个人,站在门口,风也凄凄,心也凄凄。

顾妹妹怎么说走就走了呀!

还一个人去的!

遇到危险怎么办?

遇到登徒子怎么办?

她生的这么好看,要是遇到起了色心又装君子的人去哄她这么办?

这个念头一出,脑海里马上就浮现了顾软软对着自己挥手然后跟着别人走了的画面。

顾妹妹不喜爱我了!

她喜欢别人了!

“不是,爷,您怎么跑这么快呀!”

青木喘着气追了过来,青木是叶惊澜的书童,俞墨本来准备了两个,本来还有一个是给顾怀陵的,是他没要,青木一直守在门前呢,谁知自己少爷一出来直接撒腿就跑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楞是没追上!

正在头脑风暴的叶惊澜慢慢的看向了青木,黑沉的视线让青木心里一抖,退后两步,“怎,怎么了?”

“都怪你!都怪你买的那些话本,软软都跟到别个跑球了!”

叶惊澜指着青木破口大骂,川话都飙出来了,青木没听懂,“啊?”叶惊澜默了默,换上了官话:“你买的什么话本,什么叫男人要沉默做事,不可叨唠太过,那都是什么话本!”

在梨园呆了一段时间,发现那些姑娘们爱看的戏里的公子,除了有才有貌之外,个个都好像有沉稳可靠的特质,又让青木去买了几本姑娘爱看的话本,虽然那些情节很无语,但那里面的公子好像也都是沉稳的。

跟顾大哥很像,话不多,句句点睛,又让人觉得很安稳。

在梨园呆久了,天天想着顾软软,日日都给她写信,可想着那些戏,想着那些话本,这么多姑娘都喜欢话不多的,她呢?

她会不会也喜欢这样的,只是不好意思说自己话太多?

这样想着,三个月,写了一筐的信,楞是一封信都没寄出去。

结果呢?

结果跟着话本学就是媳妇跑了,媳妇不理自己了!

暴跳如雷的看着青木,青木可憋屈了,抖着嗓子道:“可这都是公子你让我买的呀,买的时候也没说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看这话本是要做什么用的啊。”

“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青木满脸都写着委屈两个字,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叶惊澜看着青木,迁怒散去,眼眶居然渐渐红了,哽咽道:“媳妇跑了。”青木愣住了,自家少爷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媳妇?青木还不知道顾软软的存在,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道:“爷,您头上绿啦?”

“那个混蛋不长眼,敢给你戴绿帽子?!”一边说一边撸袖子,“谁,我弄死他!”

叶惊澜漠默了又默,长呼一口气。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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