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场都是平平无奇的才艺表演,大家虽然也有起哄,但对这些姑娘的态度并不是很热络,直到楚瑶的登场。因为之前向谨眠的刻意而为,楚瑶的身价一路水涨船高,名声也更加响亮,只有她现在能和许知妙平分秋色。众人也早已对两人究竟谁能够被选为花魁开了赌盘,赔率两者相差十倍,又进一步扩大了九重楼的名气。
楚瑶并没有直接登场,在幕帘之后,有几个下人先行抬过一个巨型的方形玻璃水缸,再往里面倒已经接好的水。这水缸是向谨眠特意为楚瑶订做的,堪比一个中型游泳池,她在里面可以随意游动。自从知道楚瑶水性很好时,她就在琢磨了。花魁之间的比赛无非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并没什么新鲜的,可如果一旦加入了水元素,那么场景或许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幕帘缓缓拉开,是巨大的清澈透明的水缸。观众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楚瑶在二楼缓缓现身,她面带白纱,庐山真面目被隐藏在薄薄朦胧之中,一袭收身黑纱大摆长裙,缓缓坐在了古筝的身后。她是紧靠着二层边缘护栏的,这边是被故意设计得凸出,以便这种表演情况发生。她高高在上,恍若神女降世,一双媚眼俯瞰众生,上挑的眼线加深了她的魅惑。
众人不禁惊呼,凡是粉红在此日当天一定会竭尽所能花枝招展,穿着鲜艳华丽,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能露的地方都露出来。唯独楚瑶,她却裹了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裙出来,黑色寓意着不详,大家猜不透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抬起一只手臂,玉指如葱,缓缓拨弄起了琴弦。悠远的声音如泣如诉,带着浓郁的悲哀沉闷,手微微用力,又如同坟头的野鬼哀嚎,嘶声竭力,幽怨地徘徊在森森树林,不愿离去。愤慨的琴波冲刷着每个人的耳朵,众人一开始被惊住,缓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干嘛呢?怎么突然弹起丧乐似的。”
“就是,真他娘的晦气。”
“老子花钱可不是来听这个的!”
议论声愈来愈大,此起彼伏。楚瑶不为所动,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加快了手上的指法。琴鸣铿锵,带着满腹的冤屈,带着恶鬼的凌厉,节奏愈加急促,众人的抱怨也越来越大,他们似乎想盖过这震心的乐曲,但楚瑶总归是技高一筹。人响,她也响;人弱,她也弱。仿佛阴魂不散的渊灵,不断地在耳边呓语。终于在一个高潮点时,也就是众人不堪忍受之时戛然而止。
大家都被她呜咽的琴声所带动,突然的停止令他们的耳朵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如同想张口说话时被硬生生塞进了棉花,堵涩之感渗入了每个人的内心。
楚瑶临众语而立,脸上浮现一种决绝,她绕过古筝,站在了护栏边,抬起脚,在侍女的搀扶下踩上了护栏。现在她可以一览众山小了,望着底下数不清的人头,忽然觉得仿佛这是一种临终的告别。一袭黑衣飒飒,如同神秘晦涩的巫女。
观众们屏住了呼吸,他们的心随着楚瑶的站立而悬在了嗓子眼里,议论之声渐渐弱了下去,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这位勇敢的女子啊,高处,是不胜寒的。
楚瑶伸出一只脚,她听到有人因此倒吸一口凉气。她笑了,有些释然。定了定神,随后迈出了第二步。
她掉进了水缸里,以一种优美的姿势。
安静的大堂里只有响起的水声,水花溅到了前排,他们不满地拂了拂衣袖。
此时,筝鸣声再次响起,来自四面八方。原来,围绕着二层一圈的护栏,都立着人等待着这一刻的演奏。多把琴声融合在一起,汇聚起了巨大震撼人心的力量,不再悲伤、不再幽怨,而是开启了第二年春一般的新生活力,带着期盼、带着憧憬。曲调柔和了下来,配合着音乐,楚瑶在水中飞舞了起来。她宛如深海的女妖,在其授意下传来塞壬的歌声蛊惑人心。巨大的裙摆在水里摇曳张扬,裹挟着楚瑶在水中绽放。她身姿灵活,曼妙的舞姿配合着水的浮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示。像一只黑色的人鱼,美丽的背后是永恒的诅咒和不详。
宛若游龙,秀发飘散在水中,因为透明所以就如同在空中,黑色的纱裙分外扎眼,众人目不转睛,不禁啧啧赞叹,从未见过还有如此的表演形式,真是大开眼界。
随着琴声的渐渐归弱,楚瑶的动作也随之缓慢了起来,最终她停在中间,慢慢地鞠了一躬,曲子也就此停了下来,两者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到好处。
向谨眠得意地看了一眼宋言清:“怎么样?我的点子还不错吧?”
宋言清点点头,佩服地冲她抱拳:“创意十足,创意十足。”
刘鸿煜早就离开两人的身边,自从楚瑶站在栏杆上的时候,他赶紧溜到了前面,想看看这位美人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证明,她的演出是非常成功的。所有的人都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久久未断绝,直到主持人不得不上台控场,进行报幕下一个节目。
后台的许知妙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原以为楚瑶是害怕自己,这几天就都没有来九重楼,谁知道竟然是跑到外面韬光养晦呢!真是晦气。她这次准备了一个难度极高的长袖舞蹈,也是给多年来的内心感情一个最终的慰藉。
终于到她上场了,许知妙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也许多年来的安逸让她有些松懈,但她还是那个她,一个为自己而奋斗的她。
锣声先起,鼓声随后,在一众的乐器交错下,许知妙踩着鼓点上场了。她飞舞着水袖,力道极其老成娴熟,仿佛那两条袖子是长在她身上一样。九楼有佳人,轻盈绿腰舞。翩翩飞广袖,似鸟海东来。众人也看得呆了。之前一直在传许知妙老了,腿脚也开始不行了,现在看来,一派胡言。
可就在众人看得入迷时,九重楼里开始下起了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