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前日海棠,今日黄花,千里长安终是离别相思难。
这巽尧公主入城的消息不出一日便传遍了鸾安城里各个世家大族的府邸,众人皆静,按兵不动乃上上策。孤澜殿与靖王府均无声响,这一汪寒水尚且清平,谁先丢了石子,溅起的水花将会把他反噬为灰烬。
连张启派人去踏歌楼请安,却连巽尧的面儿都未见着就被打发了。他气得发怒,却也不敢真说些什么,巽尧不待见他又如何,只要西承的皇帝一日不变,他就一日能平步青云。
巽尧自知连张启的劳苦功高,但见他叛国卖民还自恃清高,她就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人。气节二字乃生者天命,就算是为了西承而做事,成了那一城之主,也不过是权势下的走狗。巽尧冷喝一声把人打发了,丝毫不顾情面生分。
“好~还是个有气性的。”苍珩把花生米往上一抛,仰头接住。
风离卿瞥了他一眼,轻缓地拿起一粒个头饱满地放进嘴里:“你什么时候能雅观点?”
“这皇帝做的,天天都是礼数教条,你还不准我放肆这会儿了?”苍珩切了一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唇齿间留香迁回。
“巽尧已经入城,你作何打算?”风离卿点了点桌面。
“她要修整,我还能强人所难不成。反正我又不急,她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见。”苍珩把左腿压在身下,右腿轻轻晃着打着拍子。
“她可是一来就见了柒儿。”风离卿真是三句离不开那人了。
苍珩点了点头:“我知道啊,见就见呗,她能近的了身也打不过柒儿,怕什么。”
“你教她武功就是为了这儿?”风离卿皱起了眉。
“我可不是。”苍珩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风离卿,“她想学,又能强身健体还能自保,有何不可。再说了,我不教她这些,夜夜欢歌你能情愿吗?”
“也是,就怕你武功太烂,教不好。”风离卿嫌弃地瘪了瘪嘴。
“嘿,我说,你是在挑衅我吗?”苍珩勾起了嘴角,挑了挑眉。
“没那闲工夫。”风离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颜海将热好的酒送过来,又替苍珩把披风换了件厚的,怔怔瞧了两眼醉意朦胧的人才告退。风离卿低眉忖度片刻:“小海也大了。”
“嗯。”苍珩只发了个音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话题,他摩挲着披风的绣花,暗暗伤神。
“我明日出征,你替我好好看着她。箫墨也留下,有事你必须得告知我。”风离卿正色冷声说道。箫墨不随他出征,自有缘由,但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沐柒,留他在府就是给苍珩做接应的,倘若真有事他能及时通风报信。
苍珩也敛了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万事都有我,我会让本非去府里同箫墨他们一起看护着。只要没人拿刀架着我脖子,我夜夜都会去,你且宽心。”
这夜夜二字落在风离卿眼里满是嘲讽,可别无他法,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也只有他陪在身边,风离卿才能安心出走边关。
“你也给我好好回来,她没说同意,我不允许,你可不能死了。”苍珩端起酒杯碰了碰风离卿的手,“阿卿,自己保重。”
这声久违的阿卿唤醒了风离卿尘封的记忆,海潮般涌来的过去让他舍掉一切面具,开怀大笑:“哈哈哈,好,我答应你。你可不能欺负柒儿,等我回来。”
待月上柳上,酒过三巡,苍珩打破了俩人对饮无言的局面:“晚了,回去吧,和她好好道个别。”
“阿珩,我走了,你多保重。”风离卿起身理了理衣裳,缓缓说了一句,抬脚朝外走去,月色落他的衣衫上倒映出点点辰星。
这一别,一人远走边关刀剑无眼,一人留守鸾安叛贼当前,无定数的明日复明日,都在风离卿一句阿珩里归落尘土。
“离卿,你怎么来了。”院里的下人都去歇息了,我看着门外走来的人,顺着晚风嗅到一股酒香,才看清风离卿双眼迷离、两颊微红,“青黛,快,沏壶茶来。”
“是,主子。”青黛颇为担忧地瞥了眼屋内,去旁烧水了。
“柒儿,随我去后院,吹吹风可好。”风离卿巧笑着。
“好~”我顺手拿了披风随着他向外走去,眼前的后背宽广有力,挡住了几分月色和凉风。
“离卿,你去哪儿了?”我还是没忍住,在他晃悠的身形里问出了声,“怎么饮了这些?”
“无妨,我刚从宫里回来。”风离卿转头放开了我的手,抚了抚我的脸。
我望不尽他眼底的神色,分明是柔情却带着决绝的狠戾。
“取我的剑和琴来。”风离卿侧身朝着黑暗的角落大喊了一句。
片刻便见箫浅拿了柄长剑,箫墨端着一古琴落在了眼前:“主子”。
“下去吧。”风离卿摆摆手,牵着我坐在了古琴前,“柒儿,为我弹一曲吧。”
“离卿~”我对上他的双眸,湿润的眼角模糊了此刻光景,“好~”
指尖在琴弦上划走,拨出声声翠响,悠扬缠绵里奏一曲相思起。一弦一柱都诉着清宁,忽而一抹亮色刺破了这浩然长空。风离卿拔剑出鞘,随着琴声舞了起来。来回转身间尽是利落干脆,起落招式里杀伐果断,眼底的柔情却一刻不停地留在了琴弦上。
越弹越快的我,将自己沉浸在琴声的凄厉里,猛然间用尽力气挥出了最后一个音,弦断、剑停。
“离卿~”我气息微喘,带着笑意喊了一句。
“柒儿,真好听。”风离卿把剑扔在一旁,将我搂在了怀里,“你为他人做笑的时光都过去了,以后我来为你舞剑,替你寻乐,可好。”
“好~”这娇娇一声好,包裹了我太多的动容与感恩。又一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确信我已不再是楼里的金丝雀儿,而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沐柒了。我之爱,也可平山海。
“柒儿,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好好保重自己。箫浅与箫墨都留在府里,有事切不可孤身扛着。”风离卿的话一字不差落在我耳畔。
我笑了一声,这些天的美满险些让我忘了,他还曾说过要出征的话。我不再追问这是为了什么,尽管我同样已知巽尧公主已达鸾安,我只信他便好,就像箫墨留在府里我也不再反对:“箫墨不在,你身边可有亲信之人?”
“有秦家公子,你且放心,万事周全。”风离卿吻了吻的额头,捧着我脸说道,“这鸾安城里还有深深切切护着你的人,我若真出什么事,他也定会舍命护着你的。”
我对风离卿话里的人没那么大兴趣,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何必提前伤神。只是听到果真还会有危险时,我的心还是生疼了一下,我早已习惯了他在身侧的日子,这一去是生离再会还是死别用隔,无人知晓。
“离卿,好好的回来,我等你。”把所有的爱意都化作力气在相拥里流露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