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风高山雨骤(1 / 1)蓬莱三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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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喜多直家端坐于城头,心中究竟镇不镇定,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但是城中却是扰乱不休。

敌军来袭的消息,随着集合的太鼓声,很快传遍满山,狂乱的风里,幡持手勉力的擎住幡旗,美作、备中两国内收拢的野武士、呼喝斥骂,踢打着手下的足轻匆匆起身。

雨势太大,城内空地处的火把点了又灭,索性便不费力,各队足轻直接由武士带领着抹黑行进。

悬挂在各处,为数不多的油纸风灯,也在这乌沉黑压的雨夜内随风摆荡,好似海上遭遇风浪的孤舟,摇摇欲坠。

足轻们集合有快有慢,随着城头上不断传下一道道军令。

先集合完的势手队,抬起防守的器械,便往山中的防垒奔去,增援守备。岸本惣次郎和角南隼人两个也接到了命令,宇喜多直家拨给他们百人,沿城巡查、警戒,严禁城内那两千来名被掳掠上山的百姓随意走动、喧哗。

胆敢违令者,就地斩杀,又增派旗本,看守御馆本丸内堆积的钱粮、辎重,严防死守。

冈家利、户川通安诸人神情肃容,全身介胄,列在城楼两侧。一队郎党簇拥着宇喜多直家自高台踱下。具体的军情无需赘述,各队武士来得路上,尽皆知晓。

“战情紧急,敌军趁雨夜来袭。马场美浓守所在的大田垣砦已经丢失,现正在北门山麓口处激战。”宇喜多直家观望山外天色,也多言,在楼前按刀而立,沉声道:“江岛渡口处同样探得敌军动向,现处境不明,当派人下山查看,窥伺来敌虚实。”

庄为资冒然而来,必定无法久持。宇喜多直家推测其目的,不外乎两种可能。

其一,意图在守:先以奇兵拔出山下支砦,随后派人围困住龟山城内的儿玉党,使得其无法呼应三村家亲,而后联合尼子军各个击破其二,意图在攻:趁着这几日大雨连绵,处在吉备高原上的三村家亲受困於山路阻隔,无法迅速调兵出阵,抢先来击溃儿玉党后,再挟持大胜之威风,回身击讨三村家亲。

不管是哪一种,派人支援马场职家都是必须的。

宇喜多直家取过令箭,目光炯炯,环视一圈,道:“敌军断我龟山城、江岛渡两地的联系,江岛渡无险可守,不得我城内消息,军心必难能稳。需要一名猛将,由马场美浓守掩护,贯穿敌阵,前去联络江岛渡口,安定军心,并乘船渡海前往川上郡,向三村修理大夫求援,谁人愿意去?”

话音刚落,数名武士同时跨步,主动求为此任。

冈家利、户川通安为他左膀右臂不能去马场职家虽然悍勇善斗,眼下正在南门与敌厮斗,岸本惣次郎、角南隼人、荒川直景等人多半勇力平平,难当重任。

这个时候,不能没有一个可用的武士。明石景季文吏奉行,披甲上阵着实难以胜任最终宇喜多直家把目光定在了刚刚包扎完伤口的粟井晴正身上:“夺取稻荷山城,转攻备中四郡,粟井左卫门屡立战功。”

他把令箭,方才写好的书信交给粟井晴正手里:“没有比左卫门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一去职责重大,左卫门当勉励之。”

这数月以来,宇喜多直家率领一阵游势连续攻城略地,多用冈家利、马场职家二人屡为先手,每次论功行赏,必然高踞诸人前头,粟井晴正看得十分眼气。

今日有此出头露脸的机会,争强好胜之心一起,危险与否,根本不曾考虑,当下也不顾叔父明石景季在暗里拉拽衣袖阻止。

宇喜多直家当众如此赞许於他,若是退缩不前,日后还有何颜面再继续抬头做人。

他当下豪气干云,振奋意举:“和泉守请安坐城内,最迟明日,必定将消息带回来!”

一转身,大步流星的奔下城楼,自选了十几名胆大敢死的兵卒,从东门潜下山去。

城楼下集结军势的太鼓、呼喝,武士、足轻们纷乱的奔跑等等声音,沉浮如浪,随着夜晚的冷风忽大忽小。

望楼上,宇喜多直家对此充耳不闻,安排过这件紧急,他心中微微安稳,道:“军情回报可知,敌军正在山外四里处的大田垣砦,其余支砦不知道情况如何。”

明石景季忐忑不安,道:“西面清江庄守军不过三十人,纵然没有失陷,恐怕也是遮拦不住。”儿玉党除了在山上和江岛渡分兵据守,互为掎角之势外,在大田垣、五乱石、清江庄等沿路之地也都是留有少部分兵力把守。

多有三五十人,少则七八哨探,本来也不是为了用作抵挡之用,而是为了能够及早发现敌情,庄为资夜半来袭,这些散兵游勇,不是为当场剿灭,就是束手就擒,还没开战,先少百名杂兵,算不上甚么好消息。

宇喜多直家摇了摇头,道:“敌暗我明,没有探明虚实的情况下,不能妄动。西面山道最为陡峭,若我是庄为资绝不会空耗兵力来攻,不过也很难说对方不会出其不意。”可说完后,还是点了两名武士,让他们带人前去协防。

明石景季心中一凛,听出了宇喜多直家的意思,要是敌军四面合围而来,不顾一切,催促强攻,龟山城必然危矣。

原本留守在仓敷、庭濑两地虽然无险可守,但同样道路畅通,真个惨败的话,仍可以往备前国方向撤退,不至于无路可逃。

龟山城要是守不住的话,三面环海,北面临敌,根本无路可逃,江岛渡口在手的话,尤可以收拢百十名残兵,扬帆出海避难,若是江岛渡口丢失,可就真得成了瓮中之鳖,想要保全住这条性命,当真是难之又难。

想到侄儿仅带十几人便去身涉险恶,不免心中戚惶,说不出话来,

宇喜多直家看了看剩下的诸人,点出荒川直景:“你且领兵前去北门把守,督促各垒守兵,多备些檑木、滚石,好做御敌之用。”

龟山城最适合军势仰攻的正是南面的贯木门和北面的石户门,强敌压境,宇喜多直家不敢相信备中一揆众的忠诚,所以派出身播磨国降兵的荒川直景前去弹压。

又叫来一名美作武士,命他带领一队美作国足轻协助防守,互为监视。暗中吩咐,盯紧那些播磨国的降兵,怕他们为了活命突然反水。

这两人先后领命而去,风中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喊杀声,越靠越近,马场职家有些抵挡不住,又败了一阵,已经快要退到山腰处的第三道壁垒处了,好在援兵已经赶往过去。

没有时间细想旁事,宇喜多直家手扶佩刀:“诸位,随我登高观战,以看马场美浓守破敌!”

马场职家手下兵卒也算善战,不想这么快就败退,可见来敌当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龟山城墙垣之上,布满了守城兵卒,火把一照,入眼一派仓惶神色。出阵合战,最怕的不是敌众我寡,也不是敌军凶猛,而是敌情不明、突然遇袭才是最能败坏军心、士气的事情。

宇喜多直家面色坦然,心中却是念头来回打转,思略概要如何能够稳定住一揆众的军心。

他登上残破不堪的望楼高亭,远远观望山中合战。

看不清楚,只见得棚户内微弱的火光内,两军兵卒绞杀一处,嘶吼怒骂,不断有大石从高处抛下,檑木横躺着顺着山道往下翻滚,想来当是己方足轻据守壁垒后方,以来阻挡敌军前进。

宇喜多直家命人尽量点起火把,掌亮风灯,使得儿玉党各队守军知晓城砦未失,只要城砦还在,便能稳住军心。

他很想亲自带兵突阵击敌,算下来已然三个月未曾亲自上阵杀敌了,虽然每日仍旧会忙里偷闲,苦练一个时辰的弓术,但终究不如上阵厮杀,来得酣畅淋漓,闲居日久,难免会有髀肉复生之感。

只不过他为数千一揆众渠帥,而非亡命相搏的寻常武士,心中只能盼望各队守军,能够不服所托,更希望马场职家处能够顺利击退来敌。

庄为资不知道在暗里筹划了多久,居然能够避开山下暗哨的探查,悄无声息地召集诸多豪族的军势,趁着大雨不歇,三村家亲处难以进军之际,突然来对龟山城发动破袭。

显然是自家有些小瞧这位备中守的能耐了,不过好在他还留有后手。

风越发大了,立在宇喜多直家身后的户川通安和冈家利神情凝重,与旁边的明石景季对视一眼,不免都想起了数年前的一场相似大战,

数年前,浦上宗景发兵围攻备前国高松城。备中国内豪族联军内石川久智、中岛辉行等人,以猛将清水则宗率死兵夺营,在加茂地方浦上军数千军势大败奔逃。

那一夜,血流成渠,明石景季险些身死当场那一战,儿玉党上千郎党死伤过半,直到出阵美作国抵抗尼子家都尚未恢复。

宇喜多直家不用看,也能猜到这二人在想些什么。因为他也想到了那场血战,心中得计,仰天大笑。

他这一笑,鼓足了力气,笑声传出颇远,伴随着鼓声惊雷,远远向山下回荡,周围闻听到的武士、足轻纷纷愕然,目光投来。

宇喜多抽刀而起,指点山下:“备中兵来势凶猛,可惜庄为资无谋鼠辈!”不等诸人问话,先来发问:“我来问你等,夜战奔袭所为何来?”

“图敌无备,趁乱袭杀。”

“不错,此为军阵浅识,庄为资竟然不知,妄称一阵大将。天降大雨,此乃我军得有天时我固守山城,此之乃为我军地利,原本或可还占个出其不意,却不想刚刚登山便为我军壁垒发觉。偷袭之利,亦是荡然无存。我有坚城、猛将、壁垒、粮足、人众,又和三村军遥相呼应,两相夹攻,何愁敌军不破?”

宇喜多直家猜出了庄为资的意图,必然是想要各个击破,他既然敢来率军围攻,猿卦城那处必然会留有重兵防备三村家亲。

他对此心中有数,可军中足轻们却猜不到。他硬生生颠倒黑白,将庄为资的出其不意说成无谋少智,明石景季颇为佩服这份急智,偷眼四看,原本有些浮躁惊恐的杂兵,果然安稳许多。

士气稳固,再看山道上鏖战的友军,感觉完全不同。户川通安趁势呼喊,周围足轻随之跟从附和,敲打兵器,大声高喝军号:“万众、一向,同心、与力!”为友军疾呼助威。

汇聚在一处,压到风雷,如洪钟大吕,又被大风吹散,声震山林。

“万众一向,同心与力!”马场职家挥刀劈倒一名翻入垒内的敌军,挥手抹了把喷溅到脸上的血水,听见城上山呼海啸的呐喊,也是举刀大呼回应。

周遭恶党闻得高喊,亦是跟着齐声附和,原本有些低迷的斗志,顺势昂扬奋发,迎着攀山仰攻的备中兵厮杀一处。

“擂鼓、助威!”宇喜多直家不失时机。三通阵鼓响过,满山足轻的呼喊声,变成了敌我两军足轻临阵杀敌时的呐喊:“威威哈!”

负责围攻南门的是中岛辉行,他本来欲派兵奇袭拔掉山下城砦,却不想被大田垣砦内的守军走脱,一路逃回山中。

见得行踪暴露,索性便就直家大举擂鼓,率众往山上强攻

中岛辉行部众在前几次同儿玉党合战中,多有折损,此回便是与亲缘清水氏联兵出阵。

清水氏配下郎党,多是由乡里善射的弓足轻组成,此回夜袭的先手也是由他们来担任,中岛军则跟随在后,只待其破垒而入后,便大举压上,跟随围攻。

清水郎党闻得进战的鼓声响起,当下奋勇争先,这数十名弓足轻跃步追击,对准刚刚放开栅门,迎入马场职家等人的儿玉党兵卒,撑弓急射。

此数十弓足轻所用之弓均是重藤弓,可射近逾越百步远,力道足以贯穿武士大铠,将敌兵毙命於当场。数十支锋锐的快箭离弦如电,瞬息间即至垒上,撕雨裂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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