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海岛民也不傻,自然不肯全部迁徙,仅仅分出一部分人手来占地;也不要洼屋、英贺两郡的土地,那地方是前线,如果开战第一个遭殃。
百十名来投野武士,率领千青壮联名请求,要在都宇郡内安家落户。
宇喜多直家果断决定,除了分出荒地外,还分给五百石高好水浇田来安置他们。
反正,这些田地也不算多,现下形势急迫,若能换来几百名可战杂兵也是划算,有这些岛民投奔,顺便也扩充了损失的人口。
同时,治下三郡的百姓也逐渐接受了儿玉党支配的事实,纵然豪族们心中不服,可有大量人质在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明石景季建议的选拔郎党继承断绝家名,联姻地方豪族的事宜也在稳步进行。
石川久智一直受到监禁,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不是害怕哪天夜里被迫“暴病而亡”,就是担心饭菜茶水里被人投毒,这种利索的手段他相信宇喜多直家肯定不会陌生。
为了能返回家中,不惜大肆贿赂宇喜多直家身边的亲信,恳求他们能为自己进言,并假借礼佛为名,向角南隼人所在的隆福寺,进献二百多两白银,数十桶好香油。
请这位菩萨心肠的得道大禅师发发慈悲,出面帮着打通关节,好让他快些幸山城,父子能够团聚。
结果却是那个收了钱的假和尚,一去不见踪影,十多天也不见人。
再使钱打听以后,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秃贼,奉命跑回美作国招揽流民去了,而且还是拿完钱就跑了。
进献的那些钱,对石川久智这个吉备大神社的宫司来说,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但侮辱性却极为强烈,自己一个正经的宫司大人,怎么就被一个装神弄鬼的穷和尚给骗了。
他顿觉所有知道真相的儿玉党武士,不知道这些天里会在背后如何嘲笑於自己。差点被当场气得昏死过去,大发雷霆,将屋内的屏风、漆器砸了个稀巴烂,这才稍稍缓过气来。
眼见回返幸山城一事,还是遥遥无期,心知这定然是宇喜多直家在后面弄鬼,所以这帮子儿玉党的野武士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跑来勒索贿赂,戏耍自己,为得就是逼迫他屈从,心思当真险恶歹毒。
可纵然知道宇喜多直家不怀好意,又待如何?现在还只是戏耍恐吓,真得等整合好备中国东三郡后,或是消磨干净耐心的话,后果简直细思极恐。
於是心中发狠,咬牙答应将自己最为喜爱的四女,许配给了户川通安为妻,来换取脱身的机会。
送亲的队伍很快来到经山城,随从护卫的武士、郎党足有百人规模,以及运送嫁妆的健仆二百八十六人。
送亲的规模,绝对算是备中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场面。
石川氏毕竟是出身清和源氏的武家名门,而且又是执掌中山大权现的宫司家,地位尊崇,哪怕现在接连受到重创打压,可也不能平白堕了自家的威风。
仅仅所谓的贺金就有黄金二百两,白银二百两,永乐钱二千贯,绢布五百反,兵粮一千石。然后是漆器、屏风、家具、玉雕时绘、太刀、骏马、清酒、糕点,但凡婚事中能够用得到的,全都一样不落,备置的整整齐齐。
与其说是送给女儿的嫁妆,倒不如说是石川氏一门的表明臣从的献金,这些财物让户川通安目瞪口呆,他本道只是场稳固人心的寻常联姻,万没有想到会飞来横财。
宇喜多直家笑语吟吟,满意的清点完这些财货后,全部封入仓禀,充为军资,当然那五百石宛行的庄园,他还是为自己的从弟保留着。
石川氏和儿玉党进行联姻,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备中国的豪族全都闻风而动,宇喜多直家治下的豪族们,很快便又再次各自派人送来贺礼。
多数是家督亲临,少数几名身体欠佳的国人众不能亲自拜贺,也都是派出了亲信家臣和一门谱代前来。
即便是三村家亲和伊达政衡不管心中作何看法,也都分别有所表示。
三村家亲派遣家老明石俊重,送来一双勾玉美璧,寓意新婚夫妇琴瑟相和、白头偕老;伊达政衡本来是不想理会,但在家臣们极力劝说下,野山益朝再次来贺,送来一车美酒,两匹骏马。
负责接待的粟井晴正见到老熟人,不禁莞尔,野山益朝倒也不露怯,毫不避讳地前来,两人相视大笑:“宫内大辅的美酒,我可想念的紧,不知此回可能醉人否?”
野山益朝招呼身后的郎党,自行散去后,这才转过身来答道:“我这可是好的香醇美酒,左卫门稍后在席可当要多饮几杯才是,回乃奉远江守军令,未得尽兴,此回当要不醉不归!”
“宫内大辅所言不差,痛饮美酒正要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粟井晴正敬重野山益朝的豪迈,并不以对方曾来诓骗为侮,连忙放下手中事宜,让担任町奉行的山县昌政暂时先自己处理事务,亲自引他前去入席。
石川久智的四女儿,本来是该发愿成为终身不嫁的吉备中山大祝巫女,但为了家名存续,也不得不还俗嫁人,十八岁的年纪也有些偏大,但却是称得秀外慧中,温婉动人,是符合武家男子对于妻室的要求。
一切婚礼的习俗,并未按照公卿礼仪来筹备,而是以宫司礼仪进行,这位被尊称为中山阿祝的宫司贵女,也换下素白轰缀的巫女服,身穿十二单唐袿锦绣衣裳,底下紫绫罗裙,盘梳古式“大垂发”,手执绘扇,端坐在辇轿内到得经山城外,而后在侍女和亲属的随从下步行入城。
前来送亲的兄长石川久式遥遥望见,御馆门前充当迎宾郎官的冈家利、长船贞亲等人,率领的一队锦衣武士早已经等候多时,低声说道:“阿祝,快来拜见你的叔叔伯伯。”
石川祝盈盈一笑,莲步行来,朝众人一一敛衽行礼,兄长说伯伯,她便叫伯伯;唤叔叔,她便唤叔叔,音如黄莹出谷,举止娴熟温柔,哪有半点神社巫女之气,大方之处尚胜过许多公卿名门家中的闺秀。
身为新郎的户川通安,一身直垂狩衣,头戴折乌帽子,见得妻子秀目藏魅,娇靥含春,果然妍丽过人。宇喜多氏自从衰败以来,想要再找寻名门武家联姻结戚,已经是困难重重,不想如今峰回路转。
户川通安在打量妻子,中山祝也在观瞧自己的丈夫,事实她早在四五年前就见过户川通安一面,只不过当时的户川通安披甲执锐,带领着一帮儿玉党内的倭寇,夜里袭击了吉备彦津大神社,想要来抢夺神社内的仓禀质库,同石川家麾下等僧兵厮杀良久,才被击退。
那时候,她便记住了这个年纪轻轻,却又胆大包天的恶党武士。
互相见礼献酒后,两人齐齐跪拜座於首席的石川久智和宇喜多直家两人,感谢这些年来父兄的养育之恩。
婚礼既成,石川家与儿玉党之间的关系便就缓和许多,正式结为援引。
看着女儿为救自己,下嫁仇敌,石川久智心中不免伤感,可想到户川通安也算是菅家党出身,在儿玉党内也是员大将,抵触之心稍去,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长兄如父,看到自己的从弟成婚为家,宇喜多直家心中也十分喜悦,忙将二人搀扶起来,随后大声招携众人入座,举盏呼饮。
军中兵卒连同城内侍女前后服侍,流水般的端蜜饯果蔬,佳肴美酒,於是众人欢饮彻夜,不醉不归。
先是元正射武,后有大婚联姻,儿玉党展示的财力和武力,很是震撼了这些备中国内耕桑务农的地侍,前后花费接近三千贯的资财,如此巨资足以支撑发动一场两千人的军势,开战两月之费。
而儿玉党如此轻巧地便挥霍豪掷,当真让人咋舌。
处理完跟石川家的关系后,宇喜多直家这两天也没忘了清水宗则、清水宗长兄弟,隔三差五的就去看他二人一回。
不谈劝降一事,只做闲谈。偶尔捡些过去战例,或者来自近况战事、或是自身对於天下局势的看法,拿来同他二人交谈。
当聊到一封由明石景季手书的假信,就骗得了自家祖传的高松城,清水宗长气得跳脚叫骂,一会儿骂自己宇喜多直家无耻小人,一会儿骂自己侄儿蠢笨该死。
已经落发出家的清水宗则,闭目诵经无言,只当两人的话语为过耳清风,毫不反应。
清水宗则不理会,宇喜多直家就自言自语,表述看法;要是肯回两句,他便认真辩驳。
先从已经结束的合战开始,如九州大友家发动南关合战,毛利元就和尼子晴久之间,在备后国旗返山城爆发的争夺战,三好长庆率领四万大军洛京都。
到现在还在继续的,陶晴贤拥戴傀儡大内义长出阵石见国,率领一万八千大军讨伐吉见家的嘉年城之围;。
铺设地图,分作推演估测,有时获胜,有时则败。输了也不觉得羞耻恼怒,反而真心实意地夸赞敬佩,赞誉他为西国名将。
到得后来,清水宗则见他如此轻松赋闲,便也忍耐不住,主动问起庄氏的情况,宇喜多直家则打个哈哈,避而不谈。
他故意不答,不代表负责看守的国富贞次不回答,不但回答,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分析起背后隐秘的缘由来。
比如尼子家在接到三村家亲的谢罪书后,便就改颜接纳,驻守英贺郡内的吉田左京亮带兵进入松山城,强行占据了天神本丸充当居所。
庄为资作为城主反而退到大松支砦落脚,植木藤资虽然返回佐井田城,但领地却被新见经贞侵占过半,现在过得异常拮据,听说家中武士,有不少人都已经被收编,尼子家想要吞并庄氏的企图,可以说表露无疑。
尼子家将配下国人众弃如敝履的态度,清水宗则宗长兄弟,乃至备中国内的其他豪族会因此怎么想?从清水宗则心灰意冷,落发出家的姿态中就能猜出一些端倪。
事事皆需心留意,人情冷暖自有知。宇喜多直家做不到看透人心,但事事留意只要肯去做,总是有办法揣摩出些许端倪。
这一日,午后,处理完了军政事务以后,又来到清水兄弟隐居的佛堂内,和他们闲谈几句。
取出一个木盒子,放到桌案,道:“前两日部众在海巡哨,从过往商船处得了些好东西,便赶紧给我送来了。这龙涎香可是个好东西,点燃后再参禅打坐,能够平心静气,清神醒觉。我虽尊崇净土念宗,但却没有多少佛道悟性,不如送给备后守。”吩咐周围侍女,“以后备后守再修持佛法时,便将此香研磨点燃。用完时,再遣人去府库内取来檀香,万万不可耽误功课。”
清水宗则不为所动,仍旧闭目持咒。坐在旁侧的清水宗长不屑一顾,前两日才送来一尊金玉佛,今天又过来送龙涎香。
都是些借花献佛的把戏,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海那帮倭寇杀人越货抢来的,用这些东西修禅,,平白污秽的明庭佛心。
他开口便说道:“不消大人劳烦,休得虚情假意。若有胆气,早日放俺们兄弟二人返回高松城,你我两家真刀真枪的过一阵!若是能胜,自当俯首称臣。”却是不像前两日那般视死如归。
“放了新九郎也无不克。只是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倒是越发爱惜你得材勇,不想你方才归家,还没举兵同我相斗,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此话怎讲?”
“如今驻守在高松城内外,乃是我的心腹重将。新九郎勇则勇矣,比之冈家利来说,恐怕还是要略逊一筹,更不要说还有数百精锐足轻助阵。”
宇喜多直家瞧了眼仍旧不说的清水宗则,接着道:“高松城附近村総、地侍家中,都向我儿玉党尊奉输诚,交纳寄子血亲,新九郎振臂一呼,首先就要被他们当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