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公子还有别的事吗?我们得赶路了。”
苏归瞧着龚秋衍许久不再说话,问道。
后者回神,报以赞许的微笑,随后却是看向十一,言道:
“十一,还不快随主人整行!瞧不见那肩上行囊颇重吗?”
十一微嘟嘴,向着苏归,声音又柔又媚,还带着丁点哭腔:
“主人,刚刚是十一鲁莽了,还求主人不要嫌弃十一相貌,奴婢定好生伺候您!”
苏归立即摆手说道:
“打住,打住啊!龚公子,这又是何必呢?我都听出来十一留恋你,要跟着我心里老大不情愿了。
“何况,龚公子这样的人物,又岂会因为我眼瞎故意挑个不好看的呢?我自然知道十一该是天仙般的姑娘,但我毕竟是个瞎子,给我那可真是白瞎了,太糟蹋了。
“浪费!可耻!”
一番话竟是听得周围三人无言。
七娘的神色愈发古怪,十一却重新笑起来,娇媚而得意,眼神略轻佻,意思差不多就是“算你有眼光”。
龚秋衍笑道:
“如此,我亦不再勉强。还不快谢过苏公子。”
十一笑脸相迎,声音更酥了几分:
“十一拜谢苏公子。公子若是不嫌弃,此行,十一伺候公子几日,也是愿意的。”
苏归只当作没听见,抱拳道:
“龚仙师,十一姑娘,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他便扯住七娘衣角。
二人离去。
龚秋衍看着两人身形渐远,细声道:
“此次晔州之行,收获颇多啊。”
“主人英明神武,算无遗策,这是自然的!”
“哦?你说说,哪样是最大的收获?”
十一嘟嘴,蛾眉微蹙,言道:
“该是乌老二被那卒子斩断一臂!呜!”
龚秋衍捏了把她凝脂般的脸蛋,惊得她嘤咛一声。
“乌老二也是你叫的!”
十一泪眼汪汪,俏鼻翕动,便要抱向他,却被他用折扇轻挑起下巴,止住动作。
她委屈道:
“主人,我真的不好看了吗?”
龚秋衍微皱眉,道:
“便是我都觉得极美。”
他又看向远去的背影,自言道:
“他是真瞎,还是装瞎?”
转眼,折扇那端,落了片泛黄但被缝补完全的白花,十一已不见踪影。
折扇开合,连那花瓣也消失了。
始终朝着持扇人的扇面,画着一株槐树。
花开正白。
……
“七娘,你有话直说,何必憋着呢?”
苏归瞧见她一脸不痛快那样儿,实在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又饿了?”
“……我只是,见着那十一的言行,心里不太舒服,总觉得……似乎不该如此。”
七娘说道。
哦,和自己没关系啊,那没事了。
“嗐,你管人家呢,说不定她就乐意‘主银,主银’的叫呢。”
他捏着怪腔学道。
七娘忽然站定,向着他疑惑道:
“你为何不愿要她?”
“我没说我不愿意啊。”
苏归答道。
“我是拒绝了,但我没说不愿意要。”
她细眉蹙起,问道:
“这有何不同?”
他叹气说道:
“想要是冲动,拒绝是行动。一个发生在脑子里,一个发生在现实中,彼此相互关联,但不绝对关联;可以相互对立,但不总是对立。明白吗?”
“……绕口令?”
苏归继续向前走,她跟上。
“这么跟你说吧,很明显,那个十一就是龚秋衍希望放进我们中间的探子,但这样凭空插进来个没用的家伙是不行的,所以他给她赋了个能,就是‘服侍’。
“龚秋衍并不是有求于我们,他只是想从我们身上获得些东西,所以用交换或者看上去像是赠送的方式,表现诚意。换句话说,他的行为是别有用心。”
“所以是因为防备,可那瓶药又为何让我收下。”
“嘿嘿,其实准确地说是叫风险。至于那瓶药嘛,我可以保证那玩意只可能是毒药,药和废物中纯粹的一种,但绝不会是混合的,比如掺了毒的伤药。收下也没害处,顶多被他锁定位置,没什么风险。”
七娘听着,似乎是觉得有些闷,扯下裹住发的头巾,不说话了。
苏归觉得气氛逐渐变得压抑,离着目标渡口还有段距离,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她,道:
“怎么又不说话了?”
“……寻常我都是独自赶路。”
“这样啊,也行,少说话保持体力,挺好。诶,不过,话说你去北汀干嘛啊?那地方远呐,可比河西庄庆还远,去那种偏僻的地方干嘛?”
七娘不做声,脚上竟是加了几分力气。
“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嘛!”
……
时至晌午。
“我勒个去,那个渡口怎么这么远呐!我们不会是走错了吧?!”
苏归坐在道旁树下,喘气扇风。
“就在前面了,你瞧,这小溪将流进江里,在前面便汇进梅子河里,渡口就在梅子河岸边。”
七娘倒是不觉得累,这样的路她不知独行过多少。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像是另类版的望梅止渴。”
“嗯?”
“没啥,让我歇一歇先。话说这梅子河里有梅子吗?”
说起望梅止渴,他累渴之际,想起酸甜可口又多汁的梅子,确实有些馋了。
就算是没有梅子,有妹子也行啊。
七娘挑眉道:
“我怎知,不都是第一次来,不过河里怎会有梅子?”
说话之际,苏归瞅见河中有一个方长黑影飘着,正顺流而下,他立马指着喊道:
“那是渡船是吧?!可算是快到了,我们赶紧走,水上那风比树底下凉快多了!”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虚眼望去,说道:
“似乎不是渡船。”
苏归此刻也看清了。
四四方方的构造,木质有明显雕纹,表面涂漆而隔水,逾一半在水面下。
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
是一副棺材。
“这……这是这边流行的殡葬方式吗?”
他诧异道,和晔州也就半天的脚程,这风俗好像差得有点多。
还是说这是一种独特的放生……好像叫“放死”比较恰当。
前方传来脚步声,数人。
苏归见着都是些同样带着行囊的旅人,但却多垂头丧气的,待得他们走近了,问道:
“各位,前面可是渡口?”
那伙人穿戴各异,显然也不都是一拨的,其中一个男的见是一树下瞎眼的提问,好心答道:
“你们要赶渡船?回吧回吧。”
有人笑着接道:
“你要能游过去也行,不过这小娘子怕是得呛水了。”
他的同伴倒是哈哈笑起来。
七娘嘴微动,不悦。
“出什么事了?”
那好心的言道:
“几户船家家中都染了病,撑不得船了。”
一妇人接道:
“说是几天前接了个打黎安回来的,可不得得病吗?”
七娘急问道:
“黎安?染的莫不是黑瘟!”
“瞧那病样,倒不是。”
苏归思索着,谢过答话的几位,待他们走远了,也未随着离开。
“要不,咱们去看看?”
他向着七娘建议道。
打口棺材,做做生意。
若是捞不着,渡渡人,练练手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