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之后,除了一首《临江仙,我朝再无唐宋风骚。而子初的《木兰词却不让先贤,难道继解缙、杨慎、徐渭之后,本县治下又要出个大明朝的第四才子吗?”
“老父母过奖了,小子怎敢与先贤比肩?且诗词再好,也不过是小道,而圣人大义,皆在锦绣文章!”
“哈哈,子初不浮不躁,老夫甚喜啊!”马知县点头笑道。
沈明伦躬身一礼:“老父母当年也是十年寒窗,如今却已代天抚育一方,上报天子国家下为黎民百姓,这才是不负平生所学啊!小子不才,愿学大人之志,只是…不知晚生的文章,老前辈可还看得过眼?”
扫了扫手中的股文,尤其是纸张中夹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马知县欣慰道:“可惜子初要守孝三年,否则必是明年的案首!”
自自然然将老父母和小子,换成了老前辈和晚生,瞧着马老前辈读完自己的股后连连赞叹…
沈明伦立即顺杆而上:“还请老前辈费心,为晚生讲讲这科举之道。”
……
宾主尽欢而别,被马知县送出了书房,沈明伦便依依而去。
而精神物质都满足的马知县,看着手中的银票却十分疑惑,这沈明伦居然…只是来求教科举的。
有了钱怎么办?
有人攒着养老,有人兴商置地,而沈明伦当然要花光。
大明朝以官为本,想要挣钱便须官商勾结,想要置地也须官绅勾结。
既然名下有了西庄土地,又骗来万两白银要做买卖,沈明伦当然要来县衙勾结。
首要目标,自然就是知县马正臣。
大明朝的知县,任期短则两年,长的能有十几年。
而知县按人口和赋税,分为上、中、下三等,而高阳县不上不下却是取中。
所以,马正臣能分到高阳,显然走了关系却又不会太硬。
马正臣到高阳才一年,以他那似有似无的背景,显然能知高阳县就已经满足了,沈明伦估计…老马能一心留在这里苦熬几年。
至于一手交钱马上就要一手办事…
沈明伦不屑一笑,这么粗陋的手段他可不会用?
以他多年代表集团公关的经验,当然是没事的时候送钱,有事的时候吃饭。
而且,一把手固然重要,可底下的小鬼更是难缠。
尤其是,与一把手要处得高雅从容,对下面的属官…却要及时兑现。
“主簿大人,为了西庄的百姓,让您费心了!”
告辞之时,沈明伦和王主簿拉着手难舍难分,而袖子里的一张三百两银票,已经悄悄完成了传递。
王主簿送走沈明伦,发现他并未离开县衙,而是绕个圈子进了于典史的房间…
“不是书呆子啊,难怪能写出‘却道故人心易变’的佳句!”
沈明伦施施然离开了县衙,便不由看向保定府方向…
若非因为守孝不能离开高阳,凭着自己一首《木兰词和敲诈来的银子,想来能敲开总督衙门的大门吧?
“公子,高阳县的六司都约好了,午间就在鸿宾楼喝酒。”
沈明伦点点头:“酒菜不要寒酸,一人一百两银票,你和老田务必招待好!”
李桂仁点点头,便找田博宇商量去去了。
所谓六司,也就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县里管事的吏员头子。
不占大明朝编制,一半是马知县的亲信,一半却是高阳的地头蛇。
沈明伦其实很想去,可他是文人才子,这些下面的假情假意,便只能托付给李桂仁和田博宇了。
马知县五百两,王主簿三百两,李典史二百两,再加上六司的六百两,一下就花去了一千六百两银子。
虽然花得心疼也有必要,沈明伦却谨慎乐观,毕竟自己出手再大方,也越不过高阳的大户。
沈明伦要的,便是拿了自己的银子,期盼他们两面下注,至少在准备对付自己之前…能犹豫一下。
而这一下的犹豫,就足够了。
鸿宾楼可是高阳第一家,十几个人吃一顿酒席,没二十两银子绝对下不来,沈明伦的心都要疼死了,所以…
“柴兄好!
“你怎么又来了?”
拍拍想哭的柴至孝,沈明伦一只手往他怀里掏去,嘴里却乐呵呵笑道:“柴兄勿惊,小弟此来就是打个招呼,顺便借点散碎银两。”
“你…”
“哎…我说柴兄,你也是柴家的嫡孙,怎么随身才带三十两银子,这让小弟如何够花?”
“你…”
“下次多带点,否则小弟只好多来几趟。”
“好!”柴至孝咬牙点头。
挥手亲切告别柴至孝,沈明伦领着田大壮几个乡民,开始在高阳县溜达。
当众打了柴至孝,就是公然向沈、柴、王三家挑衅,为防再来个大胡子,沈明伦自然不敢孤身出门。
几个人在沈家门口喝了茶水,在柴家门前品头论足,又在王家门外的石狮子头上…帮着前岳父用红笔点睛,便一路云淡风轻地回了西庄。
大明朝没有电话,当然也没有微信,所以一切公然行动和挑衅的过程,还要他们自己琢磨、猜测、会商…然后等着慢慢发酵。
沈明伦现在,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却准备在西庄练兵。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防着四大家族来阴的。
虽然孙家有孙承宗,但有了柴至孝的教训,沈明伦还是把孙家算上了。
第二个目的,还是孙承宗召集高阳大户,提出练兵修城引起的。
这位历史名人,全家牺牲在高阳的,动手的当然是清军。
沈明伦的历史功底不足,他既不知道满清入寇的次数,也不知满清入寇的时间。
要不是知道孙承宗的结局,他都不知道清军会来高阳。
所以,既然孙承宗一家,板上钉钉会死于清军之手,沈明伦当然要欲做准备。
毕竟,自己现在不仅有芸娘三人要养,而且已在西庄有了产业。
若换成那个雪夜,他会领着芸娘她们逃之夭夭,可如今…
小两千亩田地,还有即将兴盛的几个商行,自己如何舍得一举全抛。
晚上,当沈明伦召集了李桂仁、田博宇、李老蔫三家,还有田大壮、吕友亮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头目,当众表面态度之后…
“公子,您要筑城练兵?”李桂仁不由惊呼。
“如今,西庄兴旺在即,咱们又对上了高阳四家,总得提前准备自保吧?”沈明伦笑道。
想起大胡子之事,李桂仁点点头,可还是有些愕然道:“让小子们操练一下也成,可筑城练兵是不是过了?毕竟上面有官府看着,庄里又忙着生产,这人手也不够。”
沈明伦摇摇头:“不是筑城,是筑寨自保!也不是练兵,是训练乡民防盗!李大叔说话要谨慎,别给官府留下话茬,再说现在的乡野士绅,谁家不是这么干的?”
“可按着公子刚才所说,又是高墙工事,又是打造兵器,还要集合青壮男丁演练战阵,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而且损耗可是不小啊?”
沈明伦笑道:“李大叔,孙阁老召集高阳大户,准备集资修缮县城,你知道阁老的深意吗?”
孙承宗要修城墙,当然早已传遍了高阳,且田博宇还想趁机拿下砖石买卖,李桂仁当然知道此事。
“难道…鞑子真会入寇高阳?”
沈明伦点点头:“有备无患,关系西庄三百多户两千多口的身家性命,容不得掉以轻心!”
田博宇苦笑:“公子,若抽出五百壮丁,那咱的买卖还干不干?”
沈明伦笑道:“我今日在高阳内外走了一圈,流民可是不少。”
田博宇愕然:“公子想招募流民?”
沈明伦点点头:“我和王主簿、李典史都露了口风,他俩也都收了银子。”
“可这钱粮…”田博宇为难道。
沈明伦笑道:“西庄还怕还养不起千余流民?”
说笑一句,沈明伦笑道:“田大叔,保定府开张了吧,听说你收了不少定金?”
田博宇笑道:“保定府的大掌柜,一波波来西庄参观,瞧了几处便当场签约交钱。规模最大的还是砖石、铁器、水泥,而利润最高的却是肥皂、琉璃摆饰和琉璃窗户。公子,还有几个保定府的世家子弟,提出想要见您,只是因您正在草芦守孝,便没敢贸然打扰!”
沈明伦点点头,冲李婶问道:“无土栽培、滴水浇灌还有生态养殖,女眷们都学会了吧?”
李婶笑道:“倒是看熟了,就是手生。没想到,用河底和沼泽的淤泥浸泡,那水就能养活蔬菜。用人粪养蛆,用蛆养家禽喂鱼,用禽粪养猪,再用猪粪、鱼粪肥田,竟然如此便利好用。就是天气寒冷,等春暖花开,再试试用毛竹滴灌和什么青储饲料。”
说完,李婶诧异道:“公子,为何无土栽植的竹木,居然能自动上水循环?”
李婶所说,当然都是沈明伦教的,上辈子的集团便有个下属的农业公司,专家都是他亲自招待的,这些农业技术自然知道个大概。
而自动上水…
沈明伦心里暗笑,他上辈子下班后回家,没少用饮料瓶依靠大气压力做自动喷泉。
现在,不过是将塑料瓶,换成了毛竹而已。
沈明伦也不解释,继续笑着说道:“城不是一天盖起来的,兵也不是一天能训练出来的,一边种地养殖,一边挣钱置办,一边招募流民,一边训练乡民,总能给咱们打造个安稳过日子的西庄。”
“公子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