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舫中一个白衣女子孤寂地站在画舫,真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这女孩子若是躺在离庄的落花之中,当真是分不清哪里是梨花,哪里是美人呢。”只听尹天旷用手掌轻轻击着折扇说道。廿廿笑着点头。
“唉!当真是红颜祸水啊!”忽地,邻桌一位酒客叹息了一声。众人奇怪,素弦转头问道:“大叔,您为何有此叹息呢?”
那酒客说道:“这女子在金陵城可是大有名气。她本名萧清菡,本地人,十几岁就嫁了青梅竹马的表哥。这表哥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有几亩薄田,家里使着几个丫鬟,日子过的也算富足。”众人都好奇地听那酒客讲述,那酒客也是爱说之人,见众人爱听,越发地讲起来。
“有一天,不知怎的,这女子被城里一个富绅的公子看了。这公子家中是本地豪族,家里也已经娶了几房妻妾,偏偏对这萧清菡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这公子的父亲被儿子软磨硬泡,无奈便去与这女子的夫家商量,帮他再另娶一房妻子,再给些银子,将这萧清菡嫁给自己儿子做妾。却不料那女子的丈夫也是个痴情之人,坚决不肯答应,还毫不客气地将说客轰了出去。那说客也是当地有名望的乡绅,哪里受过这等脸色,于是来到那豪族之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那家的老爷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一来为了儿子,二来为了面子,买通官府,寻了萧清菡男人一个罪名,给抓进了大牢。”
“啊?!这也太可恶了!”素弦攥着拳头道,廿廿则迫不及待地又问:“然后呢?救出来没有?”其余人则专注地听着。只听那酒客继续说道:“那男子却是个硬汉,无论是用刑威逼或者以钱色利诱就是不认罪,官府本是给他捏造的罪名,又没有证据,不好给他定罪,便在那富绅的授意下,将那男人害死了。”
“这害死人总得留下把柄吧?就算再有权有势总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害人吧?”素弦恨恨地道。
话音刚落,却只见明轩轻蔑地一笑,恰巧还被星远看见了。星远没好气地道:“你这个官府的走狗,笑什么笑?”
尹天旷淡然一笑,对素弦道:“素弦,你也太小瞧官府了,监狱里杀人是常有的,如果杀个人还能再落下把柄,那些狱卒早就混不下去了。”顿了顿,又道,“你今日可是错怪明轩大人了,汉王府自然更不一样,杀人就是杀人,怕什么留下把柄。他们连皇……”说着,意味深长地朝着朱瞻圻看了一眼,却不再说话,抬手喝了一杯酒。
整个桌子立刻寂静下来。
“尹公子莫不是喝多了?”罗一洛阴恻恻地道,“毒药可以乱用,话可不能乱说。”
尹天旷哈哈一笑:“我什么都没说啊!”转头对朱瞻圻道,“你问问小王爷,我说什么了?”
那朱瞻圻却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尹天旷随即又道:“我是说,他们连皇都是一家子的亲戚,什么事情不敢做呢。”
廿廿有点急了,说道:“天哥你们别说啦!这位大叔还没讲完呢!”
尹天旷果真闭了嘴,笑而不语。星远却还嫌不热闹,对那邻桌的酒客道:“你们快说吧,这里有京城来的大官,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来,可以给那苦主当家做主。”
邻桌是张小桌子,坐了四个四五十岁的客人。能订秦淮夜语酒楼这样好位子的,自然在当地也是有身份地位、见过世面的。听说有京城来的大官却并不慌张,只恭敬地向这边拱了拱手。
只听其中另外一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仇是不必报了,那女子自己已然都报了。”
众人听了无不诧异。罗十少道:“那女人莫不是武林高手?”魅姬却道:“她是用毒高手?”明轩道:“她爹是官府中人?”
那几个人都摇了摇头,最开始讲故事的人道:“她爹若是当官的,谁又敢如此欺负她的夫家呢。”
廿廿有些急了,央求道:“大叔,您别卖关子了,快点讲嘛。”
那大叔点点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刚刚各位问道那狱卒杀人是如何不落痕迹的。各位知不知道鬼压身?”他此话一出,尹天旷、明轩等人立刻会意。原来那鬼压身是在囚犯夜晚睡觉的时候在麻袋里放重物将囚犯这样压一晚,第二天囚犯自然会气绝身亡,却找不到任何伤口和中毒迹象,便可谎称是病死的。
廿廿却不知道什么是鬼压身,待要细问,却被尹天旷打岔道:“那这男子的父母呢?”尹天旷故意不想让廿廿了解这些刑。
那酒客接着道:“那男子死后,父母也都悲愤过度,相继离世了。他那老婆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在料理完那男子父母的后事之后,第二天便一身素服,自己跑到了那富绅家,嫁给了那家公子做妾。”
众人这次更是惊诧得合不拢嘴来。“也许是要寻机报仇呢!”廿廿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想起了离庄那个白衣姑娘讲述的身世。尹天旷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划过一丝忐忑。
那酒客接着道:“起初那富绅家里也都是这么想的,虽纳了那女子做妾,却事事提防着她。却不想那女子对这公子言听计从,温柔缱绻,日夜陪着他寻欢作乐,那公子如获至宝一般,也是日日守着她,将其他的那些姬妾全都抛诸脑后。”
廿廿此时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想不明白了。朱瞻圻坐在她对面,此时见她疑惑的样子只觉得甚是可爱,一直低沉着的脸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那女子也很是有些手段,迷得那公子七荤八素,每天也不事经营、不问科考,只是日日陪了这女人作乐。他父母每每劝说。这事儿也邪了,那公子本来对父母很是恭顺,此时却处处顶撞,生生将他父母气死了。父母死后,那公子更是挥霍作乐无度,自己又没有管家的能力,他家的管家下人和姬妾丫鬟平日里偷偷私藏了家里东西拿出去变卖。这个家便一天天败落下去。最后那公子竟只落得一处茅屋栖身,三餐都要靠乞讨度日的田地。
“此时,那女子对着公子说道:‘你害我夫君,累我公婆,让我家破人亡。如今,你也来尝尝这家破人亡的滋味。’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女子委身于他,完全是为了报仇。他诱得这公子寻欢作乐,不问经营,气死父母,只是为了替她死去的丈夫报仇。那女子说完这话,便走了,依旧是来时的一身素衣,没带走一样东西。”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唏嘘。
此时,只听评弹唱起:“半轮残月夜沉沉, 照遍天下儿女心。 想那世间多少厌世客, 都是那情场失意人。 我想白手偕老始终一, 圆满曾有几许人。”
那凄婉的唱词配着瑟瑟的琵琶之声,只听得人黯然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