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触手就要推动王钟的时候,终于回头看清楚了身后这个人。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在大西沟隐居时,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境里,我梦到了一个和尚,那个和尚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粘满了尘土的黄僧衣。和尚在梦里叫我去小盘河,而且不止做了一次。
再后来,我机缘巧合的遇见不死老道,又找到了我们家老屋供桌下的那只铁盒子,自此,那个怪梦就消失了,没再做过。
但此时此刻,梦境里的那个黄僧衣,就在身后。
我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梦里的人会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四十多岁的年龄,身上依然是那件粘满了尘土的黄僧衣。这绝对就是梦里的和尚,我不会看错。
唯一不同的是,这时候的黄僧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把人逼的喘不过气的杀机,他很强,而且是非常罕见的那种强大。
黄僧衣杀气冲冲,可能就是因为我触碰了王钟。在我回头的一瞬间,追到身后的黄僧衣陡然一拳就砸了过来。
我说不上这一拳有多大的威势,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如果这真是出现在我梦里的和尚,他难道不认识我?
一直到拳头将要砸到胸口的刹那,我才激灵灵的反应过来,我和莫天晴都经过了乔装,此刻的样子,连爹娘都认不出,如此仓促又紧张的情形下,黄僧衣必然也认不出我。
嘭
黄僧衣的拳头,如同一条出水的龙,快到极致,也猛到极致,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拳头重重的轰在了我的胸膛。随即,拳头上汹涌如潮的力量就把我整个人打的倒飞出去。
要是在平时,挨了这一拳头或许不会死,最多只是被打飞出去而已,然而现在,我就站在山崖的边儿上,身子一飞起来,越过了卡在崖边的王钟,朝着黑乎乎的山崖下掉落。这根本就是无法应对的局面,我人在空中,脑子也跟着一空,所有的念头,好像一时间荡然无存。
我一辈子也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过,身子急速坠落的同时,人已经昏沉了,空荡荡的脑子里,似乎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个“死”字。
我分辨不出来,究竟掉了有多深,坠落的身子突然重重的撞到一棵从山崖缝隙横生的小树上,这种山崖上的树都不可能太大,一百多斤的人,从崖边摔下来,冲击力可想而知,身子顿住的一刻,还能听到小树的树根断裂的声音,它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硬生生的折断了。
小树一断,我重新又朝下掉落,好在被这棵树一挡,下坠的趋势有所缓和,随即,我一下子落到了崖底。尽管有所缓和,可坠落的势头依然很猛,身子仿佛被摔的四分五裂,眼神和脑子同时眩晕起来。
我只觉得嗓子有一股甜涩的血将要喷涌而出,然而已经难以支撑,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最初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的,自己好像飘在一团云雾中,柔柔的风,不断的刮在脸上。
“六哥”
我听到耳边有人喊我,猛的睁开了眼睛,想要翻身坐起来。但身子一动,就跟五马分尸一般的疼,忍不住紧皱着眉头,又躺了下来。
“六哥,你别动”
我的脑袋还是昏沉的好像有一千斤重,但是醒来之后,眼睛倒是能把周围的情形看个大概。
我就躺在两块石头之间的空隙里,莫天晴在旁边守着我,天色早已经亮了。
“天晴”我不敢再起身起的那么猛,双手轻轻按着地面,缓缓支起身子:“你守了我一夜”
“一夜?”莫天晴撇撇嘴:“你睡的昏天暗地,怎么知道过了多久?跟你说吧,整整三天了。”
“三天?”我的脑袋沉的抬不起来,余光一瞥莫天晴,就看见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整个人好像又瘦了一圈。
我从崖边坠落之后,莫天晴独自一个人就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追到崖边找我,在崖边的时候,她跟黄僧衣碰了一面,莫天晴知道这个人厉害,不过,黄僧衣当时只想把卡在崖边的王钟给弄出来,莫天晴趁机逃脱,东躲西藏了好久,才摸索出下崖的路,在崖底找到了我。
“那个穿着黄僧衣的大和尚,多半就是三眼狐狸说的山神爷。”莫天晴一提起这个黄僧衣,还是心有余悸:“他厉害的紧!”
黄僧衣不仅拳脚功夫好的出奇,而且好像百邪不侵,莫天晴的千眼铃铛百试不爽,在黄僧衣面前却没多少用处。所幸的是,黄僧衣没有穷追猛打,否则的话,莫天晴此刻说不定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以后再遇见这个人,可要躲的远一些。”莫天晴郑重其事的告诫我:“咱们惹不起他。”
“天晴,你”我看着莫天晴,心头骤然间又百感交集,她可能为了守着我,连着三天没有合眼,熬的一脸憔悴。
“六哥”莫天晴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轻轻的摸着我身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处:“知道你从山上掉下来,我的心慌了六哥,不骗你,从小到大,我很少会为了一个人心慌,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着,若你真的摔死了,我可能我可能会难过”
“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动了动身子,就知道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没有大伤:“你不用担心。”
“是啊,我也说不上来自己担心什么,你又穷又丑又笨,在旁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可是,我就是担心啊。”莫天晴抬起头看看我,那双布满的血丝的眼睛里,好像隐隐约约的流动着一阵来自内心深处的莹光。
我的心,顿时涌动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温暖意,我很明白,我和莫天晴,本不是一路人,但阴差阳错,就偏偏碰到了一起。我琢磨不透她,也猜不透她。
“天晴,这一次这一次真的要谢谢你了。”
“六哥,不用你谢,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人,否则,我也犯不上这样照顾你。”莫天晴轻轻的摸着我额头上一块碰撞之后留下的伤疤:“有些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有些人,叫我把命给他,我也情愿,但”
唰!!!
莫天晴正好好的说着话,手上突然一加力,硬生生把我额头已经结痂的血痂给撕了下来。这块伤疤不大,但这么一撕,额头的血顿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钻心一般的疼。
“但有一天,你要是欺负我”莫天晴的目光一沉,望着我额头流下来的鲜血:“我也绝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