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公主十六岁那年,皇室为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典礼。
那日的公主盛装出席,一步一行姿态优雅而端庄,礼仪上丝毫不差,连一向宠溺公主,为公主在这次典礼上出丑而做好准备的皇上都对她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间,曾经的小胖孩竟已长成了芙蓉面,隐有倾城色。
公主坐在琳琅玉饰悬挂着的宝车中,从皇城的东大门出,绕武陵街一圈,自西大门入。
武陵街上围满了贫民百姓,平日里不曾得见皇家之人的容颜,这番争着抢着要往前头去,见一见明瑶公主的真容,就连垂髫小童都挤着大人脚下的空隙,吵吵嚷嚷地要站到前面来看。
只是武卫众多,公主又坐在重重帏帘之后,只隐约印出一个婀娜的身影来。
有那不怕死的壮汉大声叫嚷,“听闻公主胆色过人,这会怎得畏缩于帘后?莫不是容貌太丑,耻于见人吗,哈哈哈哈……”
平日里这本是大不敬之罪,只是今日颇为特殊,皇室祖训,公主及笄、皇子弱冠以及皇帝登基的这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滔天大罪,百姓皆可豁免。
于是周围人见有人带头,竟也纷纷跟着起哄,“是呀,公主快出来让小人们瞧瞧。“
一只白玉般的手掀开帏帘,露出公主一张玉面,其上是一双冷冷的眼睛。
朱唇吐出冷然几字,“可瞧清楚了。”
周围人一下噤声,直愣愣瞅着,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呆呆点头竟似在回应。
公主随即一笑,收回了勾缠帘布的纤纤玉指,身影顿时又消失在帏帘之后。
看得直了眼的壮汉,嘴里还下意识地轻声道:“美,当真极美。”
许鹤仙听闻此事倒是难得的皱了眉头,不知是为公主的莽撞,还是百姓的越矩。
公主在临近皇宫的武陵街上建了府邸,皇上旨意,不拘钱财,只要合公主心意,当然这是私下里对户部尚书的指点。
公主合着自己的性子在府里建了个花里胡哨的戏台,又修了个听说极没品味的池塘,里面养了几条胖头鱼和乌龟。
主持设计修建的曹大人跟在公主后头苦口婆心地劝说了许久,又是讲布局的和谐,又是讲天人合一,公主愣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听得不耐烦了,转头挑眉看着曹大人道:“是你住还是本宫住呢?曹大人这么有想法,不如请旨让父皇把这块地赏给你吧。”
曹大人吓得冒了冷汗,公主既这般说了,自己的才华自然要收敛一二,于是弓身请罪,“公主息怒,是下官多嘴了。”
即使派了当世最有能力的建筑师,撒了大把的银子进去,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公主府折腾成了见不得人拿不出手的失败之作。
曹大人私下里说,自个闭着眼设计出来的房子都比这能看,幸亏这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若是自家女孩,要是这般奢侈任性,直接一出生就送人。
公主的品味奇特,才学一处也拿不出手。
虽则年龄上长了几岁,但是肚里的墨水依旧少得可怜,因此还闹了不少笑话。
小公主这几年和四公主交恶,有一回气到做了写有四公主名讳的布偶,拿着针扎,却被四公主知道后告到了皇上面前。
虽然更偏袒小公主,但到底不能寒了其他孩子的心,皇帝让小公主交出布偶,四公主在旁得意洋洋地笑,就等着看明瑶之后受罚时的窘态。
没成想皇上看到布偶,却尴尬地看了一眼小女儿,小公主正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冷冷站在一边,好像在无声宣告“随便罚,我不怕,我也不知错”。
四公主等得焦急,拿过布偶一看,上书“邢爪玉”三个飘逸大字,瞬间目瞪口呆。
四公主,名昭钰。
所以,这是该罚还是不该罚呢。
最后皇帝拍了拍孩子的头,“雁儿呀,有空好好认认字,别有事没事和你四姐姐斗气。”
小公主“哼”了声。
公主虽然没品味,还是个草包,然而公主的美貌却没有谁不承认的,因此民间还偷偷称其为“草包美人”。
突厥的十一王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公主的一副小像,此后竟是日思夜想,没过几日就上奏汗王派了使臣前来求亲。
这几年天灾人祸,雍朝国势衰微,皇帝没能力振兴,倒是不得不在日益强大的厥国面前低一低头,没办法,实力比不过人家,不低头可能就要挨打。
使臣传达了十一王的意思,表示愿与雍朝联姻,修永世之好,又特意低声重复了十一王的一句厥语原话,意为:如此佳人,当配英雄。
这句话不仅夸了公主,顺带也忒自恋地夸了自个。
不过这厥国的十一王倒也有自夸的本钱。他是汗王最小的一个儿子,一出生就备受宠爱,但是汗王也并不过分溺爱这个孩子,反而是颇为严厉地教着长大,十四岁就让他入了军营,一步一步从小兵做起,他自己凭着攒下的功绩往上爬,如今已是厥国四虎将之一。
这几年厥国开疆掠地,一半的土地都是十一王带兵争来的,有这般出众的能力,年纪却也不大,今年不过十九岁,也算是少年英雄了。
小公主得知此事后,当即一路跑来文阁殿,还没进门就大喊,“父皇,明瑶不愿意!”
宦官带了她进来,她立在皇帝的座椅旁拉着皇帝的袖子,“父皇,明瑶不要嫁给什么十一王,也不要去草原,明瑶只想一直陪着父皇母后,求父皇不要答应联姻。”
皇帝看着眼前女儿娇嫩的面庞,哪里知道当初的小胖儿如今能长成这副能一眼迷倒异族权贵的模样。
他拍了拍明瑶的手:“朝妍啊,父皇也舍不得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只是如今这厥国国力强盛,而我们这,百姓这几年遭了难,当真是受不起战乱了。”说完不禁叹了口气。
明瑶一双浅瞳隐有泪光地看着他,“父皇……”
“父皇如果能有第二个法子,就绝不会让你嫁去厥国。”皇帝给明瑶擦了擦眼泪,“况且你看,你母妃也是厥国人,你去了那,也不算是去了异地。”
“父皇一定给你举办最隆重的出嫁礼,把最珍贵的财宝当作你的陪嫁。”
“不要!”明瑶含泪摇头,“我不去厥国,父皇如果你要逼我,那我就死给你看。”
皇帝当即瞠目,“你这说得什么话!你纵然不为百姓想,为父皇想,也要为你母后想,你忍心她遭受别人非议,说生了你这样一个不顾大局的公主吗?”
明瑶一下甩开皇帝的手,“你让我为别人想,那你们怎么不想想我,为何我是公主都还要如此受人摆布,不得自由,都是因为你无能!”
“无礼!“
明瑶被打得偏了头。
外头站着的宦官吓得摒住了呼吸,这可是皇上第一次对明瑶公主动手。
皇帝抖着手,指着她颤声道:“无礼至极,是谁惯得你如此。“
明瑶捂着疼痛灼热的脸颊,嘴角洇着点血迹,皇帝顿时瞳孔一缩,心里起了点心疼,毕竟是宠了这么久的孩子,“雁儿……“
明瑶勾着笑不在意地说:“是你啊,是父皇你惯的。“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明瑶!“
“来人啊,派人护送公主回去。”
皇帝此刻有些无力地坐在龙椅上,“敬忠,你说朕该怎么办,明瑶她这回,该恨上朕了,就算当初朕冷落她母妃的时候,这孩子也没给朕半点脸色,还时常在朕面前卖乖,这回朕还打了她,朕……”
皇帝的脸上显出懊悔之色,敬忠道:“陛下,您也是为大局着想,公主殿下会想开的。”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