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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晚从楼上下来,丫头过来回她的话。

她再三确认了几次:“真的?”

丫头点了点头。

陆晚晚就笑了出来,跑着上楼换衣服:“你要是弄错了,去了没人,我让你好看!”

说着又笑出声来。“要是没错,我就奖你。”

陆司令从外面回来,见了女儿风风火火的往外跑。

觉得奇怪:“小姐去哪儿?”

丫头害怕陆司令,垂着脑袋回:“……去见李家的少爷了。”

陆司令皱了皱眉:“李开岩?见他做什么?明天不就见到了?一时也等不得?”

陆司令也算一代人物,没有儿子,生了女儿也一样心疼,从小要什么便给什么。

陆晚晚说喜欢个商人的儿子,他把商人捧成了政客。

说喜欢李开岩,他小心着抽取机会给两个小辈儿铺路。

结果人家不领情。

自己的女儿还巴巴的上赶。

这心里多少不舒服。

他在沙发上坐下,丫头给他上茶。

陆司令问:“是李家的少爷叫晚晚的么?”

当然不是。

丫头心想。

自从李家少爷从学校回来,没了军务。

小姐就请了专门的人,日日守着李家的宅子,天天向她报备。

李家少爷今天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儿。

事事听也不腻。

李开岩哪里会请他们小姐?

但是她不敢说。

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像是。”

陆司令是个暴脾气:“好像是?!”

丫头不敢说话了。

他也气呼呼的摔了茶上楼。

这边李开岩带着玉华玲和汉蔷在柳巷口下了车。

巷子狭窄开不进。

李开岩找了地方停车,陪她们走路。

总是听到玉华玲在说话的,他并不开口。

跟着两个人。

这一带不算繁华,歌舞教坊戏台子的多。

三个人一转角。

楼上有人喊玉华玲。

“二太太?李太太!”

玉华玲抬眼看了一下。

楼上的人喊:“多久没见到你了,你来,我对你说句话。”

玉华玲回过头,对两个人说:“你们等我一下。”

又埋怨了一声:“又是贺七那老,鸨,哼。”

李开岩和汉蔷都没搭腔,站在路口等她上去说话。

这时候他们是站在一家人门口的。

汉蔷留在一石台阶上。

李开岩停在地面上。

却比她高了还一个头。

汉蔷不说话。

李开岩就点了一根烟。

汉蔷记得上一次在巷子里见李开岩。

他穿着军装,不抽烟,也不多话。

拿着伞,看她的时候,似乎连解释都觉得难以开口,匆匆的就带着人走了。

不过时隔两天,这个相貌堂堂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抽起了烟,表示出了难相处。

汉蔷想不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李开岩却在想,怎么样让自己的弟弟收心。

李明洛是他的弟弟,他当然知道,在学校里,李明洛最喜欢像钟汉蔷一样干净漂亮的女学生。

李明洛管这叫风流。

他却觉得这叫下流。

察觉到汉蔷在看他,李开岩才垂了垂眼,掐了烟。

看她站在石梯上。

年龄很小,很像一种软乎乎的动物。

透着机灵劲儿,还要同你装傻。

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说两句话:“……你大哥,钟文宸。”

汉蔷听到这个名字就发颤。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开岩。

李开岩低着头,可以把这双眼睛看的很清。

里面的关心和着急不是假的。

睫毛很翘,眼睛漂亮也是真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我已经让人找了,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他捏着熄灭了的烟,整个人高大又挺拔。

神色是冷冷清清的。

说出的话却别扭:“别和老二胡来。”

汉蔷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知道李开岩很有本事,不然李先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顺从将就。

也没去品李开岩话里的意思。赶紧点了点头:“谢谢……”

她还是私下里叫不出别的人为大哥。

李开岩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

玉华玲从楼上下来,李开岩身后也炸出个声音。

“开岩!”

两个人只注意到玉华玲下来。

站得又近。

被身后的人一扑,李开岩反射条件一样的往旁边错了下肩。

汉蔷被他一挤,站在梯台上,有些不稳。

“汉蔷!”

李开岩还没有看清来的人。

又只好伸出一只手去扶钟汉蔷。

连着两日下雨,他穿着黑色的薄风衣。

没有系外扣,白衣的汉蔷扑下来,被他扶在手臂里,显得相得益彰。

但汉蔷很快又放开了。

去看来的那个姑娘。

玉华玲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晚晚是见过玉华玲的,嘴很甜。

“伯母?”

她歪了歪脑袋,笑得开心。

回玉华玲:“是晚晚!”

但是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李开岩:“……”

玉华玲很轻的皱了皱眉,到底不敢对一个司令员的女儿说什么。

挎着包看陆晚晚同李开岩说话。

汉蔷也从石梯上下来了。

站在玉华玲身边儿。

李开岩手上一轻,烟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

陆晚晚看他神色冷冷的。

可以说是表情也没有了。

当着他继母的面。

陆晚晚不好发作。

只笑了笑,勉强道:“开岩,你见了我,不高兴么?”

汉蔷以为李开岩不会答。

但李开岩却回得自然:“高兴。”

然而没有人看得出他的高兴。

陆晚晚像是信了。

连神色都飞扬了几分。

玉华玲懒得看他们你侬我侬。

“开岩,陆小姐来了,你——”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开岩扫了一眼陆晚晚,接过了玉华玲的话。

“开岩。”

陆晚晚不甘心李开岩就这么走了。

想伸手去抓住他。

但李开岩却自然的避开了他。让汉蔷站到了显眼的地方。

对陆晚晚道:“陆小姐,你可能没见过。”

汉蔷背绷得很直,直觉告诉她,也许李开岩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的正人君子。

应该是挺坏的。

李开岩抬了抬手。

“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新得来的妹妹,今天带她去见老师。没有把人丢下的道理。”

自然李开岩的样子还是正人君子的。

而且他不笑。

严肃起来,陆晚晚也不敢同他胡闹。

陆晚晚尴尬的收回了手。

根本没有把李开岩介绍的是谁看在眼里。

只是去看了一眼玉华玲,还在坚持:“我是特意出来见你的——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这个妹妹……不是还有伯……”

李开岩道:“明天就见到了。”

明天是陆晚晚的生日。

陆晚晚以为他记得。

很顺手的挽上了李开岩的手臂。

“我知道你们要去见谁。”

又说:“你记得我的生日,我很高兴!”

玉华玲见李开岩没有躲开她。

也只好带着汉蔷从旁边走过。

“我们赶着时间,陆小姐,你和开岩说话,我就带汉蔷先过去了。”

李开岩还是留在了原地。

汉蔷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李开岩也正看着离开的他们。

他皱了皱眉。

随即又低头和陆晚晚说话。

玉华玲牵了汉蔷的手。

算是一种劝诫:“你不要去理他们。这个陆小姐,真是个麻烦的。在北平,被她看上的东西看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糟心的。”

巷子里不是静悄悄的。

朱楼瓦黛之间,汉蔷总能听到什么铜锣绿鼓。

有些亭台楼阁听折戏的味道。

隐着玉华玲的声音。

汉蔷有一种心里说不出的好奇与静谧。

甚至忍不住也压低了声音,小小声的问:“为什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玉华玲东西。

而且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八卦消息。

玉华玲笑了笑,引出眼角的两道细纹。

像对小姐妹儿似的,两个人挽在一起。

“你说你大哥是不是生得好的?”

汉蔷想了想李开岩。

浓眉入鬓,正眼冷白皮,侧脸线条利,高大挺拔。

浑身正气,生人勿近。

她点了点头。

“是!”

玉华玲和她一步一步走:“那就对了——”

玉华玲摆了摆手:“自从这陆小姐在林顿见了你大哥——陆家就她一个孩子,想要什么便是什么……就缠着你大哥,还说过非他不嫁呢——可是你看你大哥那木头。”

“……都拖到了这个年纪,北平里,有门有户儿的姑娘,没有几个守着不订亲的。”

“我看……哥哥,不像是块木头?”

汉蔷诚心发问。

玉华玲又笑了,哎哟一声拍了汉蔷一手:“他当然不是木头了——不喜欢嘛。明眼人儿不都瞧的出来?”

玉华玲还想和汉蔷说话。

地方却到了,身后也跟上了人。

不知道李先生是去哪里找的老师。

院子隐在一个旧戏楼里。

栏上的绿漆都脱了。

院子里的花草颜色却正。

花团锦簇和残色陋屋间,就这么走出个珠光宝气,流光溢彩的人物来。

汉蔷猜,这是个皇妃的扮相。

戏服不是新的,也许是最喜欢的。

好好保存了,却抵不住日日磨搓。

玉华玲看的眼睛亮了。

要问他:“这是哪儿来的杨贵妃?”

这人物就笑了,笑声都是招人的。

“二太太,带着小姐来了——”

他喊了人,就停一下。

说句话也让人如沐清风似的。

院子里没有别的人,玉华玲领汉蔷坐下。

对汉蔷道:“这就是你叔叔给你找的头一个先生了——柏先生。”

柏音看来很年轻。

也并不像是派头大的样子。

他亲自提了茶来。

给玉华玲斟满,没曾坐下,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

柏音笑了笑,就着妆容似乎花容月貌:“茶水不够了。”

来的是李开岩和陆晚晚。

两个人并肩却隔了距离。

柏音要转身走,李开岩声音沉沉的:“不要忙,你们说话。我们站会儿就好。”

陆晚晚倒是很安分的样子,在李开岩身边也没有说话。

柏音点了点头,只领了汉蔷进屋。

“汉蔷小姐身段苗条有劲儿,根骨很好。”

汉蔷只觉得他眉眼生波,雌雄莫辨。

柏音知她走神,抬了抬手臂。

手上的珠玉金银就做响。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说:“你看,别人都是在戏班子里学唱戏,在剧园子里学说书,柏音不才,汉蔷要在我这里学的是唱戏还是别的。”

汉蔷问他:“别的先生也会么?”

她问得诚心,不是疑问:“汉蔷不会唱戏。”

柏音叹口气:“别的自然我也会一点。但是却好奇,小姐喜欢西洋东西,怎么非要找个古典老师?”

她根本也不是喜欢西洋东西,但是还是老实回了:“古典老师也是会西洋东西的。”

柏音大概没想过她会这样回,甩袖笑了笑,却不女气。

“我本来是不想要学生的——当然,”

柏音道:“如今我还是不想要——我早起那么多,化了这个妆——要你知难而退的——我这么年轻,收什么徒弟?”

汉蔷看着他。

他就道:“你看我也没用——你叔叔除了找我,还给你铺了别的路,你去见那一位,她不要你,你再来找我——”

柏音从里面出来。

李开岩听到他的话。看了一眼陆晚晚。

陆晚晚就笑起来:“小叔!”

柏音挑了挑眉。

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陆晚晚道:“您矫情什么呢?这是开岩的妹妹,折合折合也是我的妹妹,算你半个侄女儿啦,你都不愿意教?又不让你教她来考状元——那你留的学,跳的舞,有什么用?”

柏音不同她计较。

整个北平能这样不给他面子的也只有陆晚晚。

他不算陆晚晚的亲叔叔。

是从前陆夫人的母亲收养的儿子。

早些年留学过舞,研习了很多舞蹈。

陆晚晚纠缠李开岩。

半个北平都知道。

柏音抬了抬眼皮:“什么半个侄女儿?”

扫过李开岩和她,声音柔柔的,却犀利:“什么你的妹妹——真是——”

四个人吃了闭门羹。

陆晚晚还白受了柏音的奚落。

脸色很不好。

玉华玲宽慰着汉蔷:“有才,有才的人总是心高气傲的——没事没事。你叔叔还请了别人——”

李开岩不知道同陆晚晚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她就不高兴了。

还仿着刚才柏音的语气:“什么别人——”

说完又觉得顶撞了李开岩的继母。

稳定了脾气:“我就让他教!”

李开岩倒是不赞同:“令君不允,不用强求。陆小姐尽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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