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霜怎么也没料到,她都这样羞辱沈湘沅了,沈湘沅却还要铁了心的跟她争抢主舞之位。
“沈湘沅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怜霜彻彻底底的失去了理智,竟然毫无顾忌的扑过去想撕扯沈湘沅的头发。
可惜沈湘沅远比她灵活的多,轻松躲过。
怜霜扑了个空,愈发暴怒,还想动手,却被一道威严的女声所打断:
“给我住手!”
绮春苑的教习嬷嬷公孙燕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头发灰白,脸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还是可以从她的容貌和身段上看出,年轻的时候她必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只是,她的性子却是数一数二的冷淡,连冯金花见她都得尊称她一声“公孙嬷嬷”。
“嬷嬷,”怜霜反应很快,立刻跑到公孙燕身前哭诉:“我为了这支舞,苦练了这么多日,可沈湘沅她现在居然说要抢我的位置!”
公孙燕却懒得抬起眼皮看怜霜一眼,淡淡的开口说:“抢便抢罢。她既然有能耐抢过来,你便抢回去便是!我从来也没有说过,这主舞的位置非谁不可!”
怜霜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呆若木鸡。
“嬷嬷。”沈湘沅向她行礼。
“你这尊大佛今天怎么赏脸来我这里了?”公孙燕斜睨她一眼。
沈湘沅知道她心里有气,放低态度,谦卑道:“嬷嬷,以前是沅沅不知好歹,辜负了嬷嬷一片苦心,沅沅已经知错了。”
可惜公孙燕并不像冯金花一样好哄,她冷笑一声,“知错?晚了!”
沈湘沅却不气馁,向她莞尔一笑道:“有嬷嬷的教导,沅沅觉得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哼,嘴倒是变甜了!”
想是先前她练舞的时候,也被公孙燕看在眼里,所以虽然听了她的话,公孙燕依旧神色冷冽,但最后还是向众人宣布说:“三日后,在落霞阁里,我将决出最后的主舞人选。不论是怜霜,还是沈湘沅,甚至你们中的每一个人,谁的舞艺更加精湛,最后的主舞便花落谁家。”
听了这话,怜霜几乎要摇摇欲坠了。她的脸上浮现出震惊、恐惧、厌恶的神情……最后却化为浓浓的憎恨,是对着沈湘沅、也是对着公孙燕流露出的。
但她还是勉强的将憎恨压在心底,追着公孙燕求情。
“嬷嬷,你听我说……”
见到她们二人离开,落霞阁里的姐妹们这才松了口气。
除却少有几个因为怜霜先前那一番话而对沈湘沅产生了厌恶感的之外,其他人都围上来给沈湘沅加油打气:
“沅沅,你一定要赢过怜霜!我们可不想再跟着她受气了!”
原来,怜霜别的不精,冯金花那套虐待人的手段,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很多时候明明是她自己的舞蹈跟不上大家的节奏,但却总要将责任怪罪在其他人的身上,还动不动就代替公孙嬷嬷惩罚别人。
像侯芸,就被她打过好几次,说她的琵琶弹得不好。
沈湘沅谢过她们的好意,将注意力集中在舞蹈上。
中途好几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却见到侯芸一脸忧色的抱着琵琶,沈湘沅走去问她缘由。
侯芸很担心的说:“沅沅,我怕怜霜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背后耍阴招!”
“她必然会这样做的。”沈湘沅一笑:“既然她先前能够向冯妈妈告密,那么现在她肯定也会想出阴损的法子来害我。”
“那你该怎么办……”侯芸忧心忡忡。
“阿芸,你放心。”沈湘沅唇畔浮上一抹冰冷的笑意,眸光如黑夜里的一盏幽灯,“她若是敢来,我便有方法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怜霜的小动作很快就到来了。
午后,冯金花的贴身丫鬟碧螺来请沈湘沅过去一趟。
“碧螺姐姐,妈妈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侯芸不放心,决定要陪沈湘沅一起过去。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碧螺只露出一贯的微笑。
沈湘沅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白裙上的墨竹刺绣,忽然开口说:“碧螺姐姐,我那里有一副裴松之的画卷,是一个客人暂存在我这里的,但我才疏学浅,并不能辨别出其中精华所在。听闻姐姐在这方面颇有学识,不知道能不能找个时间帮我看看。”
裴松之的画卷?
碧螺脚步一顿,意外的一回头,眼里竟然流露出了好奇之色。
碧螺原是个没落的贵家小姐,平素最是喜好这些书画墨宝,对此造诣颇深。前世也算和沈湘沅有一分浅浅的交情。所以这一世,沈湘沅想要投其所好便显得极为容易。
只见她看向沈湘沅的目光瞬时就变得柔和了几分,笑容也显得真诚了许多:“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再客气,有机会定去拜访叨扰。”
气氛霎时间缓和下来,说说笑笑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冯金花的门前。
里面清楚的传来冯金花和怜霜的说笑声。
“沅沅……”侯芸担忧不已。
沈湘沅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屋里除了冯金花和怜霜以外,还有个龟公在给冯金花捏脚伺候。
那龟公一抬头,露出张清秀的俊脸。
沈湘沅记得他叫崔朗,是冯金花的姘头。
崔朗此人,生得年轻好看,却偏偏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珠子一刻也不安宁的在她身上滴溜溜的打转。
“沅沅,找你来不为别的,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冯金花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嗑着瓜子,问她。
后天,冬月十五么?
沈湘沅心里有了个大概猜测,但她却假装懵懂的样子,问冯金花:“还请妈妈赐教。”
“冬月十五,是微山寺的元觉大师讲道授业的日子。”冯金花说。
和沈湘沅心里的答案分文不差。
说来讽刺,冯金花这种人,手上干的都是丧尽天良的生意,却偏偏笃信佛教,似乎她以为烧点香、拜点佛、再听听大师讲讲经,就能洗去她此时所造的业障,来世投个好胎。
每个月的十五日,冯金花都要去城外的微山寺去参加这位元觉大师的法会,一去三天,没有一次例外。
“我每次去,除了礼供香油钱以外,还要手抄一本经书、写上自己的感悟,去寺里请大师赐教。可惜我字太丑,上不得台面。所以平时都是碧螺替我抄的。”冯金花吐了一地的瓜子皮,翻起眼睛睨她:“但我今天听怜霜说,你的字写得也不错。所以这次想让你替我抄写,也让你结一结佛缘。”
听到冯金花只是让沈湘沅抄一本经书,侯芸松了口气。
却不想一旁的怜霜得意洋洋的插嘴道:“沈湘沅,你可要好好抄写!妈妈说,若是你写的好了,便大发慈悲带你一起去微山寺礼佛,也让你借此感受一下大师的佛法!”
如果沈湘沅一起去微山寺的话,那至少也得三天,等她回来的那一日,正好就是公孙嬷嬷选定主舞的时候!
届时她舟车劳顿,又疏于舞艺,自然比不过养精蓄锐、勤加练习的怜霜了!
这便是怜霜打的小算盘?
眼看侯芸又急得要替她说情,沈湘沅拽住她的手,开口应承下来:“多谢妈妈厚爱,沅沅这就回去抄写。”
怜霜没想到她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愣了一下,扭头向崔朗求助,却只见他的眼睛转也不转一下,直勾勾的盯着沈湘沅,气的直跺脚。
崔朗反应过来,赶紧清了下嗓子掩饰尴尬,埋头给冯金花按脚。
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沈湘沅的眼睛,她的目光在冯金花、崔朗和怜霜三人身上流连,面上只有一片笑盈盈的神色,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替冯金花抄经。
冯金花很满意,越看她越觉得顺眼,态度也放的温和下来。
晚餐的时候,甚至还派人给她送了一盅补身子的枸杞鸡汤。
只有侯芸,望着那烛光下奋笔疾书的沈湘沅,不停的抹泪。
反倒是受邀而来欣赏字画的碧螺,看向沈湘沅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
她劝侯芸:“你放心吧,阿沅姑娘心里有数。”
“可是沅沅能怎么办呢?”侯芸擦着眼泪,说:“我见过沅沅写字,那是非常漂亮的一手好字,绝对能讨得妈妈欢心。可若是如此,她便要被妈妈带去微山寺了,三天后肯定赢不过怜霜。但如果故意将字写得稀烂,又会受到妈妈的责罚……”
“我觉得阿沅姑娘肯定是有办法的。”碧螺的目光中透露着坚信之色,“我们就不要替她乱操心了,且拭目以待就好。”
侯芸只得应下声来,随她而去,免得打搅了沈湘沅抄经。
二更过了,便是繁华喧闹的楼里,此时也迎来了万籁俱寂的时候。
油灯里的灯芯烧的“噼啪”作响,却搅扰不到沈湘沅分毫。
她端正的坐在案前,专心致志的抄着书案上摆着的那本佛经。
纸上所落墨迹,形体瘦长,却极富骨力。每一字仿佛都是用了十分力气,书写的遒劲有力,浑然不似寻常大家闺秀惯用的字体。
顾明舟曾称她的字为“有味”,与她这个人相仿,使人过目不忘。
沈湘沅虽不敬佛,但仍喜看佛经,尤其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所感。
如今抄写的恰是妙法莲华经里观世音菩萨的普门示现,胸中自是感慨良多。
心中那些不足为人所道的痛苦,此刻尽数化为笔下龙蛇,自由自在的游走在每一字里行间,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