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远远望去,峰峦叠翠,心旷神怡。
连绵起伏的山洼里种满茶树,也许这山洼水气比较重,特别有利于植物的生长,这里的花儿开得特别艳,野果结得特别大,茶树也长得特别茂盛。
山脚有人家,一间与李布衣同样精致的小竹舍,格局也是相仿,透着一股闲逸,只有超凡脱俗的人才能入住。屋里装潢简朴实用,后院有一间大卧室,云床设在卧室中央,朱纱罗帷笼,窗边梳妆台上摆放的尽是妇道日用家当,般般有,件件新。
窗户敞亮,只见一个红袖宽袍的贵夫人,端坐在梳妆台前,体态丰腴圆润,脸蛋美如冠玉,怀中抱着一个女婴儿。
女婴儿啜几下,忽然张开小嘴,打个饱嗝。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红袖女子也情不自禁的嘴角弯起来,一边满脸温柔的看着女婴儿,一边向相公问道:“怎么样?她很可爱吧!”
白衣男子给她递过一条手绢:“嗯,简直是可爱死人不赔命,你准备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挽留的挽,彩霞的霞,怎么样?好听吧?”
“白挽霞?”
“云挽霞。”
白衣男子扬了扬眉:“怎么姓云?”
“我拾来的孩子,当然随我姓,反正你白家已经有一个男丁……嗯,白如云,云挽霞,都好听的很。”
白衣男子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好了,好了,随你姓云便是。”
这对璧人,正是白慕华与云霓裳夫妇。
原来,昔日这对神仙眷侣奉子成婚,如愿以偿结为夫妇,不久诞下一子,参照李布衣的挂画,取名白如云。又在白云山脚下择了此处风水宝地,搭建竹舍,隐居下来,过着安宁的小日子。此时五年之约为期尚早,也算是提前兑现部分对李布衣的承诺。
说来也巧,这一天,夫妇两人抱着云儿路过伏牛山,忽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循声寻去,只见是一个裹着襁褓的女婴儿,附近渺无人烟,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忍心把她抛弃在这里呢?如果把她留在这里,即使不被猛兽吃掉,也迟早会饿死。云霓裳初为人母,慈性大发,如何忍心让一个婴儿就这样夭折,于是她决定收养女婴儿。
哺乳完毕,云霓裳将一对心肝宝贝儿并排放在温软暖弹的云床上。两个小家伙互相看了一眼,咿咿呀呀的手足乱挥。云霓裳伸出手指头,戳戳这个,戳戳那个,逗得他们又是一阵手舞足蹈,越看越爱疼。
这一对孩子生的真好。
白如云皮肤白里透红,脸蛋红扑扑胖乎乎,像初熟的苹果,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珠圆溜溜的转,充满灵性;鼓鼓的腮帮,薄薄的嘴唇,都使你感到滑稽逗人。
云挽霞也毫不逊色,皮肤轻弹可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晶莹剔透,高高翘萌的小鼻尖,稀疏的头发像小鸡绒毛似的贴在头皮上,尤其逗人喜爱的,是那张名符其实的樱桃小嘴,总是微微张开,仿佛在和你说话。
白慕华打来一盆温水,云霓裳将毛巾浸湿,拧成半干,在身上擦拭几下,敷在其上,手指顺着经络来回挤压,手法还有些生疏,显然是新学的。
她舒服得半眯着眼睛,随口问道:“话说回来,你去关外去了几个月,有没有找到你的身世线索?”
白慕华道:“你可听说过塞北完颜?”
云霓裳点头:“当然,武林四大世家那个不晓得。”
“其他三家我已经拜访过了,就差塞北完颜,这次专程拜访完颜氏,心中其实抱着很大的期望。完颜家主接待了我,我问他有没有见过这半块玉佩,他摇头说没有,又说这块残玉质地极好,不是寻常人家的物件。唉,还是没有线索。”
“完颜家主武功如何,师傅说完颜氏的《万马奔腾拳法》也是武林一绝。”
说起完颜家主,白慕华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欲言又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吞吞吐吐说道:
“说也奇怪,当时我和他面对面,仿佛见到了他,仿佛又没有见到他,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当时是在一个木阁楼,天是蓝色的,有稀稀疏疏的棉花云。远处是大山,山体黑黢黢,山顶白皑皑。近些则是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有蒙古包,有狼骝群……”
说起狼骝,云霓裳不禁毛骨悚然,想起当年在京师城门外与鞑靼骑兵、通天巫生死恶战的经历。
只听得白慕华接着说道:
“完颜家主指着狼骝群,得意的说:这是天底下最优良的狼骝,飞天牧场地处两国夹界,每年我都会进贡一些给鞑靼和明朝,以维持完颜家的中立立场,谁想要更多就要花钱购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豪气大生,无意间一身真气外放,给我的感觉就像他已经和这天空、这大山、这草原已经融合成一体了,谁也无法打败他。”
云霓裳啊了一声,心中想道:看来这完颜家主的武学修为也是极精湛的。
“还有,我在飞天牧场还认识了完颜小姐,她教我骑马。”
“你那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心儿,你说我不知道?看打!”
“哎呀,女侠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霓裳柳眉倒竖,扬起拳头,追着他狠狠的捶,捶得白慕华抱头逃窜,哈哈大笑。就在花心小贼就要被正义女侠诛杀的时候,一个雄浑敞亮的声音拯救了他的性命。
“白老弟,可在家否?”
……
走进白云茶庄,便如同走进世外桃源,江来顺立刻生出超凡脱俗的感觉来。
山林苍郁,茶叶青翠,野花点缀其中,天空湛蓝得仿佛朵朵云彩伸手可及。举目四望,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喧嚣名利;侧耳细听,只有水的呤流,鸟的鸣唱。虽逢夏令,置身当中,只觉神清气朗,那有半分酷暑。
纵使江南小筑再大,也大不过巍巍青山。
这家伙,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好地方避世。
更荒唐的是,这家伙竟然大白天也在风流快活。竹舍不大,隔着门扉远眺,隐约可见那对璧人正在打情骂俏……
江来顺触景生情,悄悄搂紧身旁夫人武早乙的腰肢。
武早乙拍掉夫君的手,还怒瞪他一眼,眼角泪痕犹未干,怀中抱着一个酣睡的女婴儿,抱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江来顺又轻轻感叹一声,清清嗓子,扬声呼喊:“白老弟,可在家否?”
白氏夫妇应声而出,白慕华抱着男婴阔阔在前,云霓裳抱着女婴盈盈随后。
白慕华再见武早乙,有点感慨。“玉郎君”和东海“幻剑姬”相遇于江湖,曾经若即若离过一段时间,直至“小红袖”横空出世,白慕华的那颗浪子心方才有了牵绊。今日重逢,彼此都已经有了归宿,白慕华心中便如打翻调味罐,五味杂陈。
武早乙又是另一番感想。只见云霓裳仿佛十八变,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韵味,比以前体态丰盈,光彩照人,令她惊羡不已。以前两女每次见面就暗中较劲,起初各有所擅,今日重逢,只怕云霓裳已经甩她足足两条街,不知道受了那坏家伙多少滋润。
武早乙的眼神最后落在云霓裳怀抱中的女婴儿身上,女婴儿安静的包裹在襁褓里面,不哭不闹,看不真切。
“江大哥,别来无恙,还是这么精神抖擞。来,云儿向江伯伯问好!”
白慕华笑着抓起儿子的手,向江来顺扬手,江大哥还是老样子,脖子上那条手指粗的大金链闪闪夺目,小孩儿见了喜欢,伸出胖嘟嘟的手去抓。
“瞧,云儿都长这么大了。”江来顺发自内心的高兴,“白老弟住的好地方,真是羡煞愚兄。”
江来顺是纨绔子弟,平时有很多酒肉朋友奉承,他却唯独和白慕华成为莫逆之交。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云霓裳见江来顺夫妇风尘仆仆,一路上准是没怎么歇息,连忙招呼落座,捧起紫砂壶,斟了两杯香茗。
江来顺夫妇着实口渴,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就是一阵牛饮。茶水温度恰到好处,入口苦涩,旋即转为甘甜,生津止渴,沁人心脾,仿佛一股甘凉山泉从喉咙流到小腹,顿时酷暑全消。
江来顺目瞪口呆,江南小筑腰缠万贯,什么样的好茶没有喝过,龙井、雀舌、大红袍,凡是进贡朝廷的,他家里都有。
可他从来没有喝过这种茶!
“这……这是什么茶?”
白慕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真是不好意思,小弟囊中羞涩,平时喝的茶都是自制的,此茶便是拙荆根据她师傅李布衣前辈的配方,自己泡制的。山顶有一处悬崖,终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生有一种奇花名叫荀草,泡茶喝了可以美容。小弟采摘回来,拙荆炒青,再加上冰魄浸泡几个月而成,取名为冰魄荀草茶。”
“炒?”
江来顺眼睛一亮。
云霓裳点头:“是啊,师傅说蒸不好,应改为炒。”
“原来如此。”
江来顺是识货之人,听到此处,不禁击节叫好:“当今天下制茶之法,无不是一个蒸字,李布衣前辈却将蒸改为炒,推陈出新,实在是妙,妙啊!”
四人又寒暄几句,江氏夫妇总是忍不住向云霓裳怀抱的女婴儿瞧。
江来顺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问道:“愚兄听闻白老弟在伏牛山下捡到一个女婴儿……可否让愚兄夫妇一见?”
白氏夫妇诧异的对视一眼,未等两人表态,江氏夫妇早已经殷切盼盼的凑上来。只见武早乙颤抖着手指,拨开她额前刘海,细细端详她的面容,仔细看,反复看,怎么看也看不够。云挽霞不知何事,忽闪着水灵灵的明眸,好奇的看着这些陌生的大人。
江来顺满眼期盼:“娘子……是不是?”
武早乙摇摇头,连嗓音都颤抖起来:“不,她不是……她不是我们的闺女。”
此言一出,江来顺顿时脸色大变,跌坐下去,如同蔫了的茄子。
白氏夫妇也呆愣住,连声追问事情缘由。
江来顺垂头叹气,欲言又止。
武早乙重重的哼了一声,余怒未消:“都是你们男人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