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千越来到河边,排队等待摆渡过河。
如今深春,相较之前,南北往来贸易激增。
码头人头攒动,货物众多,拥挤异常。两人要过河只怕还要再等小半天的功夫。
天气闷热难忍,路边有人摆摊卖井水冰镇的西瓜,和尚买来和千越一人一半,坐在阴凉地上拿勺掏着吃。
忽而,阴晴不定的春天,震响一声惊雷,唰地下起大雨,雨水之大,甚至都要把这油布搭的小小顶棚冲裂开。
摊主直说:“抱歉二位,我这棚子要塌了,得收摊走人了。”
千越惊掉下巴:“不是吧!老板我们可不像你还有蓑衣,你收摊了我们不就成落汤鸡了?!”
“对不住对不住”那摊主并不听千越吆喝,套上蓑衣,收了油纸糊的顶棚架子,把剩下的瓜放进小木车里推走回家了。
雨越下越大,河水瞬间涨潮,水流湍急,所有船家直告今日停摆,等明日河流稳定后再开。
其他人都纷纷收拾东西离开码头,或是回到各自的帐篷,或是回到自己的马车。
千越去求别人带自己躲雨,本来答应的人,见千越领了和尚这样一个阴阳脸的巨人光头,都吓得直摆手,又把两人赶了出去。
这河岸边连棵挡雨的树都没有。
千越、和尚像一对呆鸡,脑袋上顶着半个瓜皮挡雨,不一会还得泼掉里面的雨水。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这雨是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准备跟和尚原路返回,看看路上有没有可以躲雨的林子。那队黑甲侍卫的马车队伍也赶来了。
不过他们明显装备更好,中间的大型马车就不提了,其他侍卫也纷纷从备货的马车中取出行囊雨里很快就搭建起几座宽敞帐篷,所有侍卫都下马躲进帐篷内休息。
徐叔从马车内出来视察环境,一眼就认出千越、和尚二人,被这两人的滑稽倒霉模样逗乐。听见徐叔的笑声,清辉也从马车里探头出来,顺着徐叔目光看去噗笑出声:“公子,你看,那黑皮小儿的倒霉模样哈哈哈。”
“公子,这雨估计要下到明天了,不如将他二人接到侍卫帐篷里接济他们一晚。”马车内的公子默许后,徐叔撑伞过去:“二位,我家公子不忍看诸位淋雨受病,不如去我家帐篷内躲躲雨。”
二人虽然觉得有点打脸,刚刚讽刺人家见死不救转眼就要求他们收留。但好歹是徐叔主动提的,也不算很丢脸。
两人进到帐篷内,十多个青年侍卫围在一堆烤火,地上休息的地方铺着干草并不潮湿。本来还在说话的人群,两人一进去,突然就安静下来。
尴尬,实在是尴尬。千越偷看旁边的和尚,却见他倒是厚脸皮没事人一样,大赖赖地躺在干草上,躺成一个‘大’字,舒服地睡了。千越实在叹服,人果然还是得厚脸皮。
千越嘿嘿傻笑两声假装没事人一样,也学着和尚赶紧躺着休息。躺在火边身上瞬间暖了很多,身上衣服也干了大半。
好景不长,是夜里,躺在地上的和尚突然惊醒,一把粗暴地推醒千越,低声道:“小心,有人靠近。来者不善,我们不趟他们的浑水。”
千越刚睡着没多久,被和尚猛推惊醒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还没清醒就被和尚抓着胳膊提溜着站起来。无奈夜里乌云密布没有月光,外面下着大暴雨也没有火把照明。
当啷——
千越不小心一脚踢开地上的火盆,帐篷内的十几个护卫立马醒来。
“谁!”一名黑甲护卫高喊。
千越还没来及解释是自己不小心踢得,外面嗖嗖嗖向这间帐篷射来几十只弓箭。
“趴下”千越跟和尚贴到地面。和尚骂出声:“他娘的这帮人真晦气,碰见他们就没好事。”
千越也是叫苦连天,自己逃生回家一路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本来以为靠着这帮贵人能安稳睡一觉,怎么又要玩命。
一阵弓箭扫射过后,估计敌人在重上弓箭,这群黑甲侍卫看准时机冲出帐篷,支援守卫当中的马车,夜色里摸黑和来人打斗。
千越见到数百只银色的箭头,像流星划过黑幕般,落向那片马车。
一群蒙面人正在围攻那伙黑衣侍卫。
刀光剑影的激战,在千越周围闪出阵阵的银光。整个战场里竟然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密集的刀剑相撞的金属声,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滚动声。
周围的商户都悄悄点上油灯,微弱的光从远方传来,那些商户为了避免被波及都把自家马车和帐篷拖走到更远的地方,远离这是非之地。没有人过来帮助。
“徐叔!”清辉的喊声终于划破这没有人说话的寂静。来人的首领也突然亢奋:“杀过去!不留活口。”
“趁现在快跑!”和尚抓起千越上马准备离去。正在这时,清辉沙哑地低吼:“我要你们这帮狗贼偿命!”然后便传来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千越勒住缰绳,有些迟疑,但还是骑马准备逃走。那伙人也并未为难千越跟和尚。
只是当千越跟和尚经过马车时,看见车门已被砍掉,车身被弓箭扎得像个刺猬一样。。
车前,徐叔银发散落,半跪在地。手里抓着剑柄撑住身子,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向剑尖。另一只手按压在腹部,手指缝中,赫然露出半截插进身体长箭。样子极为惨烈。
和尚望着徐叔,恍惚间看到师傅当年,也是这样护着自己。
和尚心生不忍,勒紧缰绳,问:“老头,你可愿付我百金求助?”
徐叔哭笑不得:“莫说百金,只要壮士肯出手相救,千金都可。”
“小子!你去驾车,不要回头,只管往回跑。”
还不等千越反应回来,一把就将千越扔到马车驾驶位置上。千越惨叫:“你大爷的花和尚!想钱想疯了?我才学会骑马两天,我不会驾车啊!”
“抓紧缰绳、狠抽马腚!”和尚说着就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一鞭子。
马车前套着四匹马,瞬间飞奔,速度极快。
千越被冲击地后脑勺直接撞到后面的半扇车门上,眼冒金星可手里还是死死攥住缰绳,尽量不让马偏离路线。
后面的传来大批脚步声,车尾还有砰砰几声中箭声。
什么都不管了,千越只想逃命。求生的本能令千越一下又一下痛打马匹,马儿跑的飞快,千越只觉得离后面的打斗声音越来越远。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都渐亮。四匹马都累得跑不动。中间千越几次扯不动缰绳,结果被马儿带的越跑越偏,现在迷失在一大片的茂密丛林里。
松开缰绳,千越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手掌,从虎口到手心都被磨出两道深深的血印子,钻心般的痛。才想到车里还有人,千越想要确认下那人是否还在,别在昨天夜里被飞箭射死,不然自己白忙活。
推开车门,半趴着的千越,抬头与车内人对视便有些失神。
那白衣公子五官俊秀,气质不凡。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皎如玉树临风前。明明他才是被追杀的重点,却镇定自若,面上未见分毫慌乱之色。
千越直觉这人不简单。
虽是头回见到这般好看的男人,千越也马上回神问:“你,还好吗?可有中伤?”目光从这公子的脸上向下移到那双轮椅上的腿,有些担心但又不好开口询问。
那公子看出千越的担心:“无妨,我并未受伤。”
“嗯,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千越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和这位贵公子说什么。这人看着尊贵,却又被这样追杀,仇家肯定更厉害。自己还是少跟他聊天,知道的多反而不好。
想着千越便跳下马车,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找出来几根草药,嘴里嚼烂再吐到手上,均匀涂抹在伤口,血不一会便被止住。
千越坐在马车前的板子上,双手摊开,等手上草药干掉。两眼直勾勾盯着远方的车路,只感觉侧面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望着自己。
终于车内的人说话了:“你好像有些不自在。”
“没,没有。哈,哈哈”千越不自在的掩饰着自己想和这位公子划清界限的心情。
可是那马车里的公子似乎对千越很好奇。“听口音,你是长安人?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千越回答:“是,我和我父亲都是长安人。今年我叫花千越,十三了。”
“那花豹子曾是出家人,一生并未娶妻生子,何时有了你这么大的儿子。”崔子洵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却让千越震惊:“你认得他?你一直都知道我们在骗你?!”
“你还没说你的真实姓名。”崔子洵脸上还是淡淡的笑着,耐心的等着千越回答。
“我不想说。我被人绑架了,那和尚救了我,送我回家。”千越还是不想说。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你现在救了我,回到长安,我可以派人给你家很多财宝。”崔子洵继续诱惑。
见这人居然用钱骗自己上钩,千越有些恼了:“谁稀罕你们的钱,你们权贵的钱不都是靠搜刮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得来的吗?再说,我和你并不熟,我怎知你是不是和绑我的人认识,回到长安会不会对我不利。”
崔子洵被逗笑,像当年逗弟弟一样逗到:“你小小年纪思虑倒是周全啊。”
千越被夸心情不错,但还是装着表面很冷静:“哼,别想骗我,我一猜便知你们想干什么。”
“可我一堂堂世家子弟,为何要为特意难你一个没见过的市井小民呢?”
“因为崔老板会要你帮他为难我。”突然警醒,千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立马闭嘴不出声。
“崔老板?那是什么人?你说的是那个卖药的。”崔子洵语气很轻松,似乎根本不把这崔老板崔仁放在眼里。
千越很诧异,因为在家里常听母亲说这崔老板背景如何强大,如何在药行里横行霸道。但眼前这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公子哥,提起他的语气居然这样轻蔑。
“你,比崔老板还牛吗?”千越撑起上半身,认真询问的样子甚至可爱。
看着千越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崔子洵忍不住地捏了一把千越婴儿肥的小黑脸蛋。
“是,我比那崔老板牛。”
“那,那你能帮我对付他吗?”千越有些期待。
“这倒不会。不过,至少我不会害你。”崔子洵说完,千越脸上明显有些失落。
“算了,钱你都给和尚吧。他比我需要钱。我只想早点回家。”千越别开脸,怅然若失不愿再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