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玉坠

原野上，夏风掀起层层金浪，每一株稻子随风摇曳。风中夹杂着稻香，丰收的喜悦，膨胀在务农者的胸膛。

七月初的楚州，到处燃起的，是农民的希望。

李兰莘与尧思安，是前两日刚到的楚州。现在就站在稻田边的田埂上。

“其实，粮食生意不如别的赚的多吧？”他们走过这一路，看到成片金海，这种朴实又壮阔的场面，在尧思安的心头震荡。但还是有些疑惑：“你不是一直满心扑在钱眼子里吗？”

“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兰莘望着天际，余晖与远处稻田相接，成熟的气息四处爆裂，却又被夕阳陇上了一层柔和。

“年冬匈奴来犯，当时我大周边境捉襟见肘，所屯的军饷皆发霉变质。全军将士忍寒挨饥，空有拳拳忠君之心，却难抵匈奴兵强马壮，节节败退……”

“粒粒稻米至小，却能暖了保家卫国的热血！”说到此刻，兰莘眸子里的光，如火焰般跳动：“即使是父亲这样身经百战的将领，在对战匈奴时也受制于粮食的短缺。当时我就在想，要改善这个问题。集体耕种能提高产量，改善各地粮商之间的流通渠道。让百姓有米下锅，让边疆战士不再饮冰……”

李兰莘爱财，尧思安是知道的。她总是能在世事纷扰中，抓住机遇，揽财无数。

以往他都是惊叹于她的敏锐度和行动力，以长者俯视的态度，骄傲着小女孩的成长。此刻却有种仰视的冲动，因这万丈豪情要大庇天下，因这仁爱慈悲，身在朱门里，心有冻死骨。

尧思安并未久留，两天后便回了京城。李兰莘留了下来，等着参加红茹举办的的聚会。

一切缘由，要往回追溯到半个月前。

楚州富农粮行的生意，一直是红茹在打理。到了楚州后，她努力融入这里的氛围，凭借着灵活多变，为人豪爽又圆滑，在楚州的商户间混得是风生水起。

来之前，李兰莘就特意交代过，让她注意一个人，海棠。海棠嫁的庞家，经营着布匹生意，无论是市场份额还是口碑，在楚州商界算是数一数二。就这样，红茹通过生意间的往来，接触到了海棠。

这些商铺当家的老少夫人，以轮流举办聚会的方式，互相分享八卦，以及现下流行的饰品和胭脂水粉。红茹跻身其中，拉进了和海棠的距离，竟然有发展为闺中密友的趋势。

此次聚会是海棠发起的，他们家的庞氏布庄新出了一批香云纱。薄软透气还不起皱，给炽热的盛夏带来了难得的一股清凉，是时下最紧俏的货。

量少货鲜，家里老少分了些，留了两匹防备来日走动疏通，剩下的也余不了多少。她索性发起了这场聚会，给平日里走得近的夫人们匀一匀，既全了情谊，又为自家招牌做了宣传。

兰莘对香云纱没什么企图，多留几日只是为了海棠这个人。红茹因为平日里常与她来往，透露过海棠从小带着一只宝贝玉坠子，翠绿通透，圆润无杂，不像是小门户里的物件。

海棠是小时候走失被领养的，那随身的玉坠会不会与她的身世有关？如果她真是世家小姐，那就不会是普通走失那么简单。或许能通过这条线挖出她姐姐，以及幕后的推手？

宴会当日，庞府大门外的青石板路，一尘不染。一侧小河流水潺潺，一旁梧桐亭亭，树枝上的灯笼通明。白色高墙，上覆的黑青瓦片，连绵成起伏的波浪荡在墙头。朱漆大门敞开，门内的郁郁竹林，挡住了墙外的纷扰和探寻的目光。只能听闻断断续续的叮咚琴音，还有银铃相碰的清脆声响，和着娓娓婉耳的曲子。门口的黑色匾额上，潇洒的笔记书写着“庞府”二字。看起来是极为看重这场宴会的。

兰莘同红茹一同入内，仆人验了拜帖，由丫鬟引着去了后院的宴会厅。

厅子里东西两侧依次摆着矮桌蒲团，上面是早已摆好的糕点冷食，食物的芳香和着酒香悠悠得飘荡着。

来客按座落下，晚宴正式开始。粉色纱装的歌女轻抚古琴，白衣舞女轻盈舞动，影子灵动，笼罩在透明的月光下，像流光掠过，似惊鸿翩翩。

歌舞助兴之后，主角登场。丫鬟抱着成批的香云纱鱼贯而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立在海棠身侧。

“这是我们家布庄，今年新到的香云纱。轻薄透气，最适合做夏季衣裙了。在场的人均一匹，你们看上了哪一件，拿走就是。”海棠发了话，各位夫人也不矜持了。

“这匹老好的呦，颜色厚重却一点也不老气，老老少少都能上身的嘞！”

“这匹好，暗纹花样子，精致也不繁琐，最适合我们家老头子了……”

“这一个不错的呀，颜色最为清透，适合小娃娃，做嬢嬢的今年可是有好礼送给他啦……”

你一言我一语，没多会功夫就分完了。众人收了礼自然是要把海棠使劲得夸。话头转到了李兰莘这里，自然是提起了海棠脖子上吊的玉坠子。

“庞夫人这吊坠，通透碧绿，毫无瑕疵，是在哪里买的，我倒是也想入手一件。”

海棠愣了一下，“这坠子我自小就戴着，家传的物件，我还真不知这是哪里买的。”

海棠母家虽然小康有余，但也不算什么殷实之家。这坠子就品相来看，就价值千金。说是家传，那自然是被领养前就带在身上的。

兰莘继续开口：“既然是买不到，那能否让我仔细瞧瞧，观摩一下也算是饱饱眼福？”

海棠自然不会拒绝。

兰莘望着手中的坠子，是座双面玉佛，威严中又透着慈悲，可见雕刻技艺也是一绝的。玉坠下面刻了一朵完整的海棠花，剩下再没有别的特征。

兰莘眸子盯着玉坠，像是要把样子刻在心里一样。过了好一会，才把玉坠递回去：“这玉坠无论是材料还是雕刻技艺，都是拔尖的，怪不得夫人这么宝贝呢！”

海棠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招呼众人喝茶吃果。

月上柳梢头，宾宴散尽。

兰莘回到住处，修书两封，分别寄往风云阁和仙居楼。信内夹页是她画的玉坠的模样，虽不能说完全相似，但也是差不离。

但愿能通过这玉坠找到一些线索，无论是海棠的身世，还是她姐姐的幕后之手。能有一些进展，总归是好于现在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