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奎斯和简一起走在格林伍德大街上，手中的记事本和照相机承载着能够改变无数人的真相。

简系上自己的绿色围巾，开始复盘刚刚的行动：“杰奎斯，你是怎么知道范尔德先生才是真经理的？”

“虽然我也发现了，不过那是在和经理室中的那个冒牌经理接触之后才确定的。”

杰奎斯已经换回了之前的黑色西装，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一开始也不确定，之前我在工作车间同那些夜莺工厂的人对峙的时候，他们只是提到了范尔德，却没有提到那经理一言一句。”

“不过，真正让我确定这一点的，还是在当时你对经理的暗示。”杰奎斯扭头看向简，右手虚做了一个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

“不愧是干过警察的人……”简真心地夸奖一句，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不过，你又是怎么做到让那些人乖乖和你上楼，进行所谓的‘核对’的？”

杰奎斯见到简好看的笑脸，有意无意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砖，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那套虚张声势的操作。

同莎隆一起构造出的假身份，很好地解释了他今天的表现，不会引起怀疑。

简点了点头，也没再对他的上一份工作刨根问底。

她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果他们不多此一举，将那些礼盒送到环保协会登记，今天的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不，不会发生那种事的，这种表面上一点问题没有的环节反而才是他们能够牟利的症结所在。”杰奎斯否定道，在前世见过不知道多少贪污案的他，对这件事的理解要比简深刻得多。

他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道：

“他们需要给外界一个交代，让一切账单在明面上都合理化，才能骗过不明真相的世人，若是夜莺工厂没有经过环保协会这一步，那些发现盒子真假的老兵早晚都会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而若是将一切都冠以环保的名义，更是走了合法的官方程序，没有一定影响力的个人根本无法查出真正的真相。

如果今天来的是老兵，或者其他普通人，他们就算没有相信夜莺工厂的说法，也根本无法去环保协会进行大规模的查证。

而且环保协会内部，也未必没有他们的帮手。

如果我们背后不是一家非常有影响力的报社，如果我们不是刚刚好从菲利普那里发现了礼盒的猫腻，其实今天也不会这么顺利。”

“原来如此……”简微微皱眉，稍稍思索之后也明白了前后缘由，“如果我们没有提前去采访菲利普先生，而是光看老兵公会给出的账单的话，也根本发现不了其中暗藏的秘密。

如果不是老兵公会的高层刚好都不在的话，我们想必也查不出什么来。”

捋清了一切后，简对杰奎斯更加佩服了，语出惊人道：“这份报道，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在首位。”

这份必定会引起大风波的报道，对于任何一个新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只要老兵公会暗地里做的那些非法交易全都被查出来，我对其他的事情其实都无所谓。”杰奎斯笑了笑，委婉地推辞道。

记者毕竟只是他的副业，出名与否，其实根本无所谓。

“放心，检察院会将他们做的所有肮脏的事情全都查出来的，”简对王都的检察院信心十足，随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就这么定了，相信我，你不会吃亏的。”

真是位好心又有能力的女士啊……杰奎斯也不再推辞，微微鞠躬道谢一声。

这时，宁静悠远的钟声响起，那是来自神圣教堂的钟声。

钟连连响了五下，象征着现在已是下午五点。

简轻咳一声，停下了脚步。

杰奎斯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今天的收获已经非常丰富了，明天我们先将材料交给检察院，再采访几个老兵，下午回头将报告写完整，后天就能见报了，这一切，都多亏了你。”简非常严肃地说道。

杰奎斯摇了摇头，并没有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不，简，是你提出从老兵入手，我们才能在短短半天中就收集到真正的证据。”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简笑了起来，湛蓝的眼眸在夕阳的余晖下甚是美丽，“我是想说，中午没来得及，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杰奎斯感受到面庞的火热，再次低头逃避了她的目光。

简见到他的反应，明白他又误会了，只好无奈地补了一句：“只是吃个饭而已，不要想那么多。”

“同事之间？”

“同事之间。”

杰奎斯轻松地呼了一口气，重新抬头。

“那好……”他刚想同意，却看见了她脖子上正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奇异四面体。

那是光明神的信物。

杰奎斯只感觉全身一僵，汗水瞬间浸湿了他额头的棕色碎发。

长时间的忙碌，让他忘记了之前在老兵公会时，那令他心悸的场面。

可现在，当他空闲下来的时候，又再次想起了，那受无数人敬仰的，所谓的神灵。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副仅存在于想象中的末日景象。

神，是敌人。

突然间，杰奎斯感觉自己忘记了所有的表情，失去了所有身为人类的本能。

他张开嘴，却忘记了怎么说话。

于是，他强行在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滑稽又丑陋。

他失去了微笑的能力，那笑容，如同一个从来不会笑的初学者一般生疏。

现在，他失去了所有其他人都视为理所应当的技能，就好像……一个生涩奇怪的提线木偶。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应当的，没有。

哪怕是抬手，迈腿这些简单的动作，都需要他耗费全身的力气，才能完成。

简注意到他的异常，当然啦，无论是谁见到那笑容都会觉得有问题。

她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唐突的邀请，就善解人意地说道：“还是算了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杰奎斯看清了她的嘴型，僵硬地张开嘴，机械地重复道：“还是算了吧。”

简突然莫名有些委屈，抽了抽鼻子，道别道：“明天见。”

“明天见。”

简随手招来一辆马车，只留下杰奎斯一个人。

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