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在忽达奴身边站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开口对忽达奴说些话。

可还没等长欢开口，忽达奴就抢先说道：“有什么话进去跟哈木说吧。”

忽达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以传入长欢的耳朵里。长欢张开的嘴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就被忽达奴这句话全部噎了回去。

长欢看着一脸冷漠的忽达奴，有些尴尬的笑笑，小声说道：“那，那我就进去了。外面冷，阿奴姑娘当心别受了风寒。”

忽达奴扭过头，没有看长欢一眼，也没有再理会长欢。长欢瘪瘪嘴，心里也有些愧疚。她当然知道忽达奴为什么会这么冷漠，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长欢而起。她就像一只小小的蝴蝶，虽然微不足道，但在海面上振翅时，却能掀起层层巨浪。那些海浪来势凶猛，且一发不可收拾。

屋里的人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长欢走到门口时，大门一开，长欢正好和里面的人撞上。站在门口的人看着门外的长欢，稍稍有些惊讶。不过下一秒，他低头喊了声阏氏，便低着头不再说话。长欢点点头，侧过身给他让了道，然后扭头看向屋里。

哈木独自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哈坦，沉默着一言不发。长欢看着哈木的背影，突然有些不忍打扰他。不过，既然她已经来了，那起码也要进去看看哈坦吧。长欢抿起嘴角，提起裙子抬脚准备跨进门里。

“阏氏？”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脆生生的，虽然带着疑问，可还是有些活泼俏皮的感觉。长欢不用猜测，就知道是谁在喊她。她扭过头，向右侧看去。先入眼的是乌桑，他身形高大，年轻俊朗。只是脸上有些阴沉，眉头紧锁，双唇也紧紧闭着。乌桑身后冒出一颗小脑袋，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直直看着站在门口的长欢。长欢也看着那双闪亮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有着少女的纯真和活力，比起乌桑的忧郁，更多是如夏花般带着希望的美好。

乌桑听到身后卓思说出的话，急忙抬头向门口看去。他定睛望着，刚巧撞上了长欢一双含笑的眉眼。那笑容在这沉重的初秋里，给乌桑带来了一丝暖阳。

长欢看着乌桑等了许久，都不见乌桑说话。长欢笑了笑，走上前去，对乌桑说道：“乌桑将军，卓思姑娘，许久不见。”

乌桑点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他身后的卓思抢了话头：“好久不见啊，公主。啊……不对，现在应该叫你阏氏。”

长欢闻言，对卓思笑笑，开口说道：“你怎么叫都可以，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

长欢话音未落，只见忽达奴一个纵身，跳到了房顶上。她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忽达奴消失的方向，内心不禁有些愧疚。刚才因为遇到了许久没见的乌桑和卓思，所以长欢一时有些兴奋，也就将看望哈坦的事抛之脑后。忽达奴的离开，可能是在提醒长欢，这里并不是他们说笑的地方。

长欢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她尴尬的冲乌桑和卓思笑了笑，开口问道：“你们也是来……”

后半句话她并未说出口，只是乌桑和卓思都明白她的意思。

卓思扭头看了看窗户，点点头小声说道：“是啊，听说哈坦病逝了，我们……哎哟！”

卓思话说到一半，被乌桑弹了一脑壳。卓思皱着眉头，双手捂着额头，抬头有些愤怒的看着乌桑。

“话不多说，我们赶紧进去吧。”乌桑说完，低头等着长欢的回应。

长欢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乌桑和卓思脸上有些紧张，紧紧跟在长欢的身后。

哈木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过。就算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他也丝毫没有反应。长欢跨进门里，回头看了一眼乌桑和卓思，抿着嘴朝哈木走去。

不知为何，整间屋子都给长欢一种寒冷的感觉。明明才是夏末初秋，长欢却觉得，这屋里的氛围，像是已经到了寒冬腊月似的。长欢将整间屋子都打量了一遍，不禁打了个寒颤。

床上的哈坦已经停止了呼吸，他面色如纸，嘴唇都已经没了血色。哈坦身上的暗色被单，更是衬得他面色可怖。长欢看着没有一丝生气的哈坦，鼻尖不禁有些酸涩。那过去的种种还回荡在长欢的脑海中，哈坦的一颦一笑，以及他害羞时微微垂下的眼眸，还有开心时爽朗的笑容，都在此刻一起钻入长欢的脑海。长欢的心里五味杂陈，却又不知如何挽回。

“公主怎么来了？”哈木沉默了许久，才轻飘飘的问道。

长欢闻言，急忙扭头看向哈木。他依旧低着头，眼眸低垂，长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哈木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听起来，像是已经哭了许久。

长欢犹豫了片刻，抿起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她点了点头，开口回道：“今天一大早就听到了些风声，只是没想到……”后面的话，长欢没有再说出口。她抬眸看了看哈木，确定哈木没有愤怒，才接着说道：“哈木，对不起……”

原本没有丝毫表情的哈木，听到长欢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后，才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用力摇摇头，似乎是想把那些同情和歉意都甩出脑海。

“公主，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哈木嘴边依旧噙着一丝苦笑，他抬眸看着床上的哈坦，深吸一口气道：“大夫说，我哥这是天意。是老天看不得我哥再受苦，就把他带走了。”

长欢闻言，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她知道，哈木说的不过是安慰自己和别人话罢了。

从哈坦受伤那一刻起，几乎所有人都和哈坦的病逝逃不脱干系。如果乌桑几年前拉住了不小心跌下马的哈坦如果达塔尔没有在集市一把拉走长欢如果玉儿没有哭喊着要追上长欢如果忽达奴没有忘记放那一个小药包……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哈坦，依旧可以健康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依旧是那个温柔且散发着光亮的哈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