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定北眉心两条深深地沟壑，木瑾瑶垂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

“外公不必思虑过重。能让父皇放心的臣子不多。外公大概算一个。”就好像听到了苏定北的心声一般，木瑾瑶从苏定北身边挤进了书房内，轻声说道。

苏定北眼神复杂的看了木瑾瑶片刻，随即向严禹递了个眼神，二人跟着进了书房，见严禹将门掩上，苏定北才问道：“何以见得？”

“舅舅是凉州司马，非诏不得回郦城。母亲身在宫中，有两个亲生子女。四个人质，外公可以任他拿捏。”木瑾瑶攥紧拳头一直盯着墙上的画不敢回头看苏定北的反应。

她也知道对比年龄来说，她的言辞过于惊世骇俗。但她再如何容易出宫也不可能日日到大司空府。她现在能把握的东西太少，大司空府必须与她协同一致，她才能在危局中争出几分胜算。

预想之中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严禹开了口：“依照公主所说，家主一直避让。但若是皇上坚持要大公子……”

“那本宫就杀了封寂。”木瑾瑶缓缓转身，直直的盯着苏定北的眼睛重复着：“我会杀了封寂。”

“启圣节时我与封寂偶然遇见过，可以看出端王并不在乎他，这或许也是父皇想立刻动瑶芳的原因。但没关系，父皇会在乎封寂的。”木瑾瑶眸如晓星，一对瞳仁亮的出奇。

“封寂至少是明面上端王的独子，这也是端王唯一愿意送给父皇拿捏的把柄。端王若真有不臣之心，到时候封寂这个质子或许会有奇效。”说到后来木瑾瑶的声音渐沉，清脆的童音变得有些诡异。

“不过我相信父皇不会这么做的。舅舅去瑶芳，一旦被端王拿住，那就相当于动摇了外公的忠诚，这件事除了试探一下端王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外公是关心则乱了。”

木瑾瑶在听到严先生说出父皇的要求时，便知道这件事父皇不可能真的去做，他只是借此敲打外公和母亲，以图收回一些外公手中的权利。这样他才会更安心一点。

这些外公和严先生未必想不到，只是首先他们不知道璟欣入了扶羽宫，再者便是外公作为父亲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而严先生则是不好说这种无情的话，这才令两人都被困住了。

“瑶儿觉得，封家小儿能换我儿一命吗？”苏定北短短时间内受到的冲击过甚，情绪太过激荡，以至于眼眶通红，倍显老态。

“当然不能。所以若是到了那一步，我杀了封寂后会想办法与母亲脱身，舅舅也不必去瑶芳，我们哪怕举家叛国也未尝不可。”今日若是换两个人在这只怕会觉得木瑾瑶疯了，但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经过一世的她知道，公主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东西远远没有身边的人重要，只要身边的人都能平安，哪怕遭万人唾骂也是她木瑾瑶的选择！

“好！”木瑾瑶一番话似是一下子为苏定北注满了心气。他忍了这么多年，为遥国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也该自私一回了！

苏定北一改之前的颓然，有些癫狂地大笑了几声，才接着道：“你舅舅十二岁那时，刚在郦城有些名气就心比天高，该让他瞧瞧，我们瑶儿更胜于他！”

“不过瑶儿……如果真有那天，外公希望就算你身边空无一人也能好好活下去。”大概是察觉了木瑾瑶冷静下蕴含的疯狂，苏定北有些不放心地嘱咐着。

“不会有那天的。”木瑾瑶垂眸避开了苏定北的视线回答道。

“所以依家主之见，端王是否真有反心？”鱼死网破是到最后一步才会用出来的计谋，因此此时严禹心中纠结的是另外一件事。

“……不确定。”苏定北担忧的视线从木瑾瑶身上挪开，认真回想了很久才接着道：“端王现在对于郦城和皇上做的一切都还算是正常反应，纵使将封寂送过来……”苏定北顿了一顿。“也可以说是皇权下无奈的自保。”

“而且他并不止封寂一子，所以他这样做更加代表不了什么。”

“不止封寂……难道！”严禹震惊的看向苏定北，他知道端王当初是被赵家逼婚的。

那时遥国初立，帝位不稳世家擅权，就连后宫中都只允许出现世家女子，端王作为手中兵力最多的异姓王，自然也被世家盯上。正巧赵家才名远扬的女儿赵书对端王芳心暗许，所以这场婚姻变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可端王那时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发妻，二人两情缱绻，约定死生不离，世家却一直不能放过他们。数次谈判未果后，针对端王发妻的刺杀接踵而来，后来听说端王发妻身死，端王才无奈接受了赵书。不过赵书嫁人后也没过上几天舒服的日子。在为端王生下唯一的儿子后，赵书身子亏损严重，最后更因接受不了赵家覆灭的打击而一命呜呼。

如今看来莫不是……

“端王的发妻没有死？”严禹想通之后，后背霎时凉了一片。“他竟然做到了……那可是赵家啊。”

曾将触角伸向所有国度的赵家，还有他们背后毋庸置疑的第一强国赵国，端王竟然真的敢在他们的眼皮下偷天换日！

“真是……”严禹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端王这个人。

“没错，而且在赵书活着的时候，端王的发妻还给端王生了两子一女三个孩子。”说完，苏定北抿住唇犹疑了一下，接着轻声道：“另外，当年皇上未曾阻拦世家对端王施压，皇上或许有特别的考虑，但端王那边就……”

“愚以为家主最好做些准备。”严禹紧皱眉头，视线放在虚空之中，好像在回想什么。“昔日赵家覆灭固然是赵国被晋王灭了之后的大势所趋，但遥国内的赵家能覆灭的这么快一定有端王的手笔在其中。那时皇上忙着趁机将燕家一同解决，尚且顾不到赵氏余孤，只有当时还在郦城的端王能做到赶尽杀绝。”

“灭口……只针对赵家？”听了半天的木瑾瑶问道。

严禹下意识的与苏定北对视了一眼，随后苦笑一声：“是啊，那时候一些燕氏旁支趁乱跑到了燕国，还有一些依旧留在遥国生活，只是再也不能恢复往日荣光了。”

“燕氏嫡系便没有人能逃出生天？”想到赵诗诗，木瑾瑶若有所思的问着。

严禹瞬时全身绷紧看向木瑾瑶，见木瑾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才缓缓放松身子。

“没有。”严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道。

“既然有这些前尘往事，皇上如今对端王又是什么心思？收回瑶芳的话……只是为了将大公子拉下水而随便说说的吗？”为了岔开之前的话题，严禹谈起了另一方面。

“皇上最开始说的是：对瑶芳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