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笙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房的。
只是在察觉到身后人默默的陪伴后,心中的郁结忽然松散了许多。
人说近乡情怯,她也不外如是。但如今有人陪着她一起,过去如何,似乎也不再令她惧怕。
青州遥远。此去必是风波不断,倒不如回京准备万全再出发。
再者,殷侍郎一案,虽有桃夭香铺的账本和佛光寺的人证指向傅宽,却并不足以给殷謇脱罪。
傅宽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即使李祯知道是他,也无能为力。
思来想去,几人最后还是决定了回京。
宋笙笙想,身世的问题,也该好好问问师父,再做打算。
只是等宋笙笙三人到了京城,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宋凛,更非李祯——而是傅宽。
季昇顿时用一种汗颜的目光看她。
——明显是在怀疑她的技术。
宋笙笙瞪他一眼,默默打量了一下周围。
是她师父那鸡窝小院儿没错啊!
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傅相笑的慈眉善目:“安王殿下回京,老臣特来迎接。”
说完,似才发现宋笙笙和季昇,讶异道:“小宋天师和季道友竟也再此。有幸得见二位,实在托安王殿下的福。”
刚刚这位傅相撇过来的那一眼,就让宋笙笙的眉心一跳。
这人出现在师父的院子里,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不息敛眉,平淡地道:“傅相客气。不知国师大人何在?”
傅宽将一只玉扳指拿在手上把玩,依旧是笑眯眯地道:“国师大人?他不是在照顾圣上吗?所以我才来迎接几位啊。”
几人很敏锐地捕捉到“照顾”二字。
李祯出事了?
李不息的手指猛然收拢。
怎么会。
他明明派人盯着傅宽的……
——除非
果不其然,傅宽慢慢悠悠地开口:“老臣来此,也有一事想要请教殿下——让人盯着老臣,是何用意啊?”
……
四天前。
宋凛用术法勉强压制住李不息体内暴动的貔貅之力后,便同李祯匆匆赶回了宫。
术法压制只是缓兵之计,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像当初那块白玉一般有灵气,能涵养神兽残力的玉石。
薛文还未醒来,等他醒后发现自己在圣上面前睡着了之后,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臣罪该万死……”
李祯揉了揉眉心,冷声道:“薛尚书何罪之有?不知相府的饭菜比起御膳……可是要更美味些?”
“陛下多虑!御膳集世间精华与方寸之内,自是任何珍馐都比不得的。”
李祯眼底划过一道暗芒:“早就听闻张斯允张佥事同薛卿交情匪浅。此次张卿的侄子出事,薛卿当也是悲痛万分。莫不是想借祭祀之行顺道去吊唁一番?”
薛文听了一张老脸差点没有绷住。
他与张斯允同属傅相麾下,却早就不对付。
他看不惯张斯允仗着自己掌管军务就目中无人的粗鄙;同样的,张斯允也看不惯他说话文绉绉的虚伪和懦弱。
他在任官时,将好几个自己的门生都放在了西南、西北一带。那边灾害频发,赈灾银也多,加上天高皇帝远。
他们捞的油水多且不提,简直就是土皇帝,隔三差五还给他上供不少好东西。
如今圣上不知为何关心起了那等蛮荒之地,大有派人前去的意思。
桃花镇是张斯允的地盘,反正那里已经查出来了点东西,不如就继续发挥那里的最后一点作用。
争取些时间,让他们把尾巴收拾干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傅宽竟然要保下张斯允,转而把他推出去。
大家都是老狐狸,傅宽嘴上说会想办法帮他,他又怎会不知傅宽心中所想?
如今只有成为圣上手里的一把刀,做撬开傅宽势力的第一人。
刚刚李祯那些话,无非就是在试探他有没有合作的心思。
一君一臣,各怀心思。
却在角力之间,微妙地达成了共识。
李祯走近薛文,虚扶他一把。压低声音道:“朕有一事,需要爱卿帮忙……”
薛文慢慢瞪大了眼睛,忙又跪下去,浑身战栗道:“臣万不敢如此,望陛下三思啊……”
李祯心下冷哼。
这老狐狸,还在试探。
他也不急,背着手在宫里踱了几步,低低道:“朕金口玉言。你若办成,既往不咎。如此……”
薛文出宫时,望了眼黑沉的天幕,才惊觉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当初以为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皇帝,也隐隐成长为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这天下,终究还是要落在年轻人的手上。
但愿今日的选择,他没有赌错。
等薛文走远,宋凛才慢悠悠地从暗室内走出,不赞同地说:“用薛文,是不是太险了一些。”
李祯却笑:“他够贪,也够狠。是我要的、最好的一颗棋。”
翌日,圣上因忧心天灾忽感恶疾,召国师入内侍奉,祭祀之行取消。
国师占卜,称陛下只需求得一灵玉,便可逢凶化吉。
……
傅宽看着手上的玉扳指似是遗憾,似是同情地笑笑:“可惜了陛下的一番心意。这玉扳指,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我手里。”
“还要多亏了薛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