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可天还是没有放晴。
经过求雨一事,傅宽此时在民间呼声很高。
不过一天的功夫,他就已经拿出了檄文罪己,列举自李祯上位以来自己辅佐不力的十条罪状,条条直指帝王失德,导致上天降下警示。
而李祯如今对外称病,赈灾物资久久不到,更是让西南、西北民众怨念颇深。
一时间,李祯的名声臭了大半。从前人们交口称赞的明君,成了失德无能的昏君。
实实在在的政绩,比不过一场作秀式的求雨,和文人颠倒黑白的口诛笔伐。
李不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既是如此,我们也该出手了。”
帘子被突然掀开,两人都看着拿着信鸽的宋笙笙闯进来,零六无奈地跟在她后面。
只见她将鸽子扔给李不息,道“零一传回来的。”
零一传回消息,在藏经阁暗室里发现了大量银两和粮食。
——不是先前言空所说的私银,而是朝廷今年下发赈灾用的物资。
这还只是被查到的一部分。
那其他那些官员呢,层层盘剥之后,真正剩给百姓的,又有多少?
不说傅宽党羽,就是他们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些年又真的干净吗?
李不息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脸色又冷了几分。
春旱灾情迟迟没有得到缓解,如今看来是必然结果。
原本他让零一和季昇过去,只是为了将张斯允引回桃花镇,让他无暇顾及京城之事。
却不曾想会有这等“意外收获”。
李不息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怒气,讽刺道:“本想着拉拢户部出点银子将他们敛财的罪名坐实……”
“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
捏着茶杯的手因用力而泛着青白,李不息朝零六道:“你去宫里走一趟,劳国师费心将张大人和傅相的小金库挪到它们应当在的地方。”
“是。”
零六转身欲走,却被宋笙笙叫住:“还有一件事。”
宋笙笙抬眼,目光沉沉地望向李不息:“文谨此人,你可有考虑?”
最先开口的是镇北侯:“文谨那小子没什么本事,唯薛文马首是瞻。难道他有什么问题?”
宋笙笙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将梦境里的事捡重点说了。
“傅宽突然借海棠的事笼络文谨,会不会已经知晓侯爷归京一事?”
闻言,营帐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只有李不息笃笃地扣着桌子的声音。
良久,才缓缓开口:“当初的戏做的很全。傅宽惯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是不会相信侯爷受那等屈辱还会忠于皇兄的。”
“他如此行事……西南西北恐会生变。京城的事,必须速战速决。”
“零六,再转告皇兄——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皇宫的大殿里一时都有些沉默。
李祯沉着脸不说话。
良久,才听得宋凛的一声低叹:“西边儿的雨,怕是不会停了。”
……
崇明十一年三月初九,谷雨。
权相傅宽借求雨一事煽动民众,妄图废帝。
安王携镇北侯入宫救驾,同傅府私兵鏖战,胜。
帝欲斩乱贼傅宽,怎料民众受妖言所惑,力保傅贼。
镇北侯之孙女,沈氏语安,携兵搜查相府,所出赈灾百余银及米粟十几石。
一时群情激奋,傅宽欲逃不得,被擒
三月初十,崇明帝手刃傅宽于宫中。
……
“侯爷高义,我等知晓。”
“只是,侯爷智谋在战场,而不在朝堂。此事是我与皇兄未能尽责,侯爷不必自责。”
此话一出,沈必咬紧了牙关。
战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却红了眼眶,连身躯都佝偻下来:“是我……没能护好他们。我心中有愧。”
镇北侯峥嵘大半生,心里装的都是家国大义。
当初傅宽妄图收揽兵权,罗织罪名逼他交出虎符。
他们在京城保不住他,只能将他一家发配边疆领军。
沈家独子战死沙场,儿媳也随丈夫去了,只留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他和年仅七岁的沈语安。
苦他都受着,没有半分怨言。
当初李祯承诺他会做一个明君,他也说会无怨无悔的效忠圣上,不求回报地守护百姓。
他们也都为此努力着。
而今,天灾,他无能为力;**,他也未能及时阻止。
赤忱如他,心中定然不好受。
李不息衣袖下的手攥成了青白色,眼里是翻腾的怒气。
薛文再贪,也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半分都没拿。
可文谨倒好,能力不大,胃口倒不小。
拿人命当草芥,同傅宽同流合污。
他们怎么敢!
边疆春旱已有半月,再这样下去,农民今年几乎是颗粒无收。
其他人为了活着,会盯着有水的人家,去偷去抢,为了一口水大打出手。
甚至有人喝自己的血汲取那一丁点儿的水分,再到后来放别人的血喝。
茹毛饮血,人相食。
人们都怎么说?
——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老祖宗教的礼义廉耻,在天灾**面前,变得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