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山采药完美收官，裴明珠累得回来就瘫倒在了床上。

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顺便泡了个脚。

而后躺在床上放空。

采药这件事，就这么顺利地揭过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只要继续跟着他们上山采药，等真的到了走剧情的那一天，她就能有合适的理由远离宋家房子，然后继续走下一个剧情点，然后她也许就能回家……

也许……

“别想了别想了！”裴明珠烦躁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因为今天的运动量超出了她这具身体的负荷，很快就这么蒙着头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裴明珠都按时按点地起床，跟着二人一起进山，一切都很顺利，可裴明珠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这天清早起来，她洗漱好，看窗外的天碧空如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清爽。

她坐在床边逗了一会儿阿丑，迟迟没见江延和宋嬷嬷有动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赶紧奔向宋嬷嬷的房间，一进去就看见她蜡黄着一张脸坐在床沿。

那天在医馆给狗子看过伤的坐堂大夫蹲在床边，屋子里还有些暗，他手里拿着烛台照明，在用热巾敷她的膝盖。

而江延则是少见的一脸愁容，端着一盆热水站在大夫身旁。

“这是怎么了？”裴明珠关了门，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眼熟的大夫，问了一句。

她自己看不见，可宋嬷嬷和江延却看得分明：比起宋嬷嬷这个病患，她的脸色更差。

宋嬷嬷以为她这是在担心自己，强忍着疼说：“没什么大事儿，老毛病了，昨儿个夜里落雨，就开始犯疼，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江延僵着一张脸，也顺着宋嬷嬷的话安抚了一句。可安抚是安抚，疼也是真真切切的疼，眼看着宋嬷嬷冷汗都下来了。

等了好半晌，大夫放下烛台，沙哑枯朽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裴明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普通的风湿性疼痛，膝痛和肌肉痛都是正常的，我给你开两副药，按时服用，不要劳累就行，注意多多休息……”

江延引着大夫去写药方，裴明珠来到床前，她闪烁的目光里，透过咬着牙忍疼的宋嬷嬷，仿佛能看见一片赤橙的火海，正张牙舞爪地吞没着宋家的院子。

她克制住自己有些颤的嗓音：

“婆、婆婆，你感觉怎么样了？”

宋嬷嬷轻“嘶”了一声，方才那热毛巾一挪开，她的冷汗就不住地往下掉，但也还是笑着说话的：

“没事儿的，丫头别担心，过会儿就好了。”

“嗯……”裴明珠胡乱点点头，刚才那个大夫的身影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会是他吗？是这个人吗？

八字胡，灰布衫……好像不是……

怎么办，她真的想不起来当初的书里对那个人的描写了。

“婆婆，您好好休息，我、我出去看看。”

说完就又飞奔出去，还没忘记为她关好门。

“江延……江延！”裴明珠火急火燎地跑到江延的房门前。

江延抬头：“怎么了？”他一身玄色的衣服，正伏在案上写药方。

那位大夫还在继续念：“……羌活，防风，当归……以水煎服，每日一剂。”

裴明珠绕到他身后，看了大夫一眼，结结巴巴地：“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迅速瞟了一眼药方，一一过了一遍，确定了上面的用药都没有问题。

江延侧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飘忽的裴明珠，把药方叠了起来，放进怀里，留下一句：“等会儿再说”就先送大夫出门。

裴明珠不放心，一直跟在他身后，江延发觉她的反常，他放缓了声调宽慰道：“你别太过担心，祖母没事。”随后快步朝宋嬷嬷的房间走回去。

裴明珠一怔，点点头又摇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我知道她现在没事，但她马上就会有事了！

好在药方上的药宋家都有，江延找出来煎了给宋嬷嬷服下，疼痛的感觉才有所缓解。

江延收拾完屋子，道：“今天您就不必上山了，我和裴姑娘去就行，您好好在家里休息。”

宋嬷嬷原本还萎靡着，听到这，眼里一亮，连连答应：“好啊好啊好啊，你们俩去吧，不过小心山上路滑，阿延记得照顾好裴丫头哦。”

裴明珠怀揣着一颗跳得七上八下的心脏，沉默着没说话，可最终还是选择跟着江延上山。

山上的路确实很滑，对于目前这个频频走神的裴明珠而言就更是“三步一滑，五步一跪”。

两人原本是一前一后的顺序走着，由于裴明珠脚底打滑的次数太过频繁，就变成了她扶着江延的一只手臂走。

终于，在裴明珠第十三次脚底打滑之后，江延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他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背篓，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问道：

“你在想些什么，总是走神？”

裴明珠无言以对，她的心思还一直停留在刚才那个大夫的身上。

又或者说，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大火吞没宋家小院子的场景，伴随着凄厉的喊叫，在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

根本没心思看路，更别说采药了。

裴明珠转头看了眼宋家院子的方向，又看着眼前江延的脸，心里一直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

一个说：别犹豫，别回头，只要你一直朝着这条路走下去，你就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你就能过回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他们只不过是你创造出来的人物罢了，你还不清楚吗？他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另一个说：快回去，快回去！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她还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

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的，如果你袖手旁观了却换不回你想要的结果，到时候你该怎么面对自己？你会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帮凶！

裴明珠一只手还死死攥着江延的衣袖，眼前这人，身形修长，他眸若点漆，颜如美玉，偏偏眼尾上挑是个凤眸子，带着天生的孤高和傲气。

这个人，是她笔下的反派。对，就当拯救黎明百姓了，他不黑化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坏事，但对天下苍生来说是件好事啊。

对，裴明珠，你这是在拯救黎明百姓，你回不了家就回不了啊，你不能拿鲜活的人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只要你现在回头，就能把这家伙从反派的位子上扯下来，这是好事，好事……

裴明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顶着惨白的一张脸，声音有气无力的：

“江延，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闻言，他先是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而后神色有些凝重，他说：“好像是有点发热。”

我热你个头啊，那是累出来的！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点头晕……”裴明珠顺着他的话，还象征性地扶了扶额头。期间掀起眼皮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其实她在焦急的同时，心里也是没底的，但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江延这人不喜别人麻烦他。

也许是她的脸色真的不对劲，总之这人没拒绝。

看到他点头，裴明珠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好在他还是有点人性。

他依旧是伸出一只手臂供她搀扶着，二人这么搭着走了好一段路程，眼看只剩四分之一的路程就要到家了，裴明珠甚至能看见宋家院子的房顶。

她一激动，就忘记了在小反派面前演戏，脚下走得比健健康康的他都快。

江延顿时疑窦丛生，于是她的那份激动的火苗还没维持多久，就被掐灭了。

那厮停下了脚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你好像很精神，并不像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