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东齐朝堂上文武百官集聚文华殿,殿外也是鼓乐喧天,一片欢乐。
齐王李瞻一身黄袍,坐在殿上中央。
年轻的齐王李瞻年仅四十八,清瘦英挺,面色愁容,脸上留有两撇八字胡须,双瞳炯炯,宛如日悬。
此时,他立于殿台高处,展望文武百官,遥听丝竹鼓乐,却是满脸愁容,只因半个时辰前,他接到了东齐前线战报,又败了,锦丘城失守!
他心中感慨万千,自东齐开国以来,皇室李家每代皆崇尚以文治国,且不能说代代贤君,却无一昏君。
每代齐君饱读圣贤诗书,可谓学富五车,无奈齐王皆以文治国,而荒废武力与军事。
如今,看似经济昌盛和文化繁荣的东齐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强横无匹的北凉大军犹如一只饿狼下山,在辽阔富饶的东齐之地狠狠地咬上一口,而且这头饿狼依旧龇牙咧嘴,誓要将整个东齐啃食殆尽。
如今,东齐同北凉大军大大小小战役不下三十场,全部以失败告终,前线死伤无数,一天天听着前线战报,而这个原本温和宽厚的齐王变得喜怒无常。
这段时间里,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每次见他,如遇猛虎野兽,避而远之。
李瞻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满朝官员,骤然想起李氏祖训,宁死战,也不可屈服外敌。
只是他当政以来,战战兢兢,勤勤恳恳,换来的却是国家每况愈下,难道百年皇朝在败在自己手上!
就在此时,大太监弯腰低身,缓缓进入殿门,向齐王传来消息,凤台选婿已到最后一关,剩下两名候选人,依照皇朝律例,最终由齐王挑选。
此刻,两名候选人缓缓进入大殿,一个身披军甲,神采奕奕,表情得意,举止张扬。而另一个身着布衣,魁梧威武,举止之间英气勃发。
大太监高声说道:“凤台选婿候选人,大将军杨忠泰,即墨乔腾川。”
此刻,李瞻心中迷茫,如今整个东齐只能压在这个未来的江东大都督身上了,他又看了一眼身披军甲、趾高气扬的将军,心中莫名一沉,难道自己真的要将东齐托付给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杨忠泰。
殿内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杨忠泰声音洪亮,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
而旁边的乔腾川依旧眼神坚毅,语气平静。
文武百官低头齐拜,满殿一片良久的沉静。
国丈田伯良率先抬头,说道:“请陛下向两位候选人出示殿试试题?”
整个东齐朝堂皆有听闻,今日的凤台选婿早将杨忠泰作为内定人选,而殿试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今日凤台选婿之后,杨忠泰将会立为江东大都督,加上他原先就有的三道兵符,到时他一人可以说是掌握东齐全国八成兵力。
而杨忠泰又是国丈田伯良的亲侄,侄子得势,他这个国丈到时更是手揽大权,朝堂上“国丈党”必定轻易挤压“首辅党”。
田伯良想到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心中百分窃喜,更也有些迫不及待。于是,此刻他得意地开口催齐王李瞻。
齐王李瞻看了大殿之上的首辅宋决明一眼,又轻轻转身,开口说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八百里快马加急战报,前方锦丘城再失守,我军又一大败。”
话到一半,文华殿内众官皆沉默低头,没有一个敢抬起头,文武百官神情各异常,有的羞愧难当,有的咬牙切齿,有的面露怒容,有的表情平静,似乎无关其事,有的表情微微得意,心中窃喜。
满殿文武众官,心中各有所想,忠奸难辨,善恶难分。
只听齐王李瞻接着说道:“自北凉大军南下以来,我军与其之战不小三十场,可无一得胜,如今锦丘城再度失守,北凉兵分六路一直南下,势如破竹,誓要将东齐啃食殆尽,朕问两位,可有对策?”
言罢,殿内一片死静,众官微微抬头,看向大殿中央的杨忠泰与乔腾川。
杨忠泰率先上前一步,朗声道:“回禀陛下,北方战线失利,只因前方将帅治军无方,以臣之见,我军只需挑选能力卓越的将帅,整顿大军,稳固城墙,排兵布阵,也同样兵分六路,与北凉再战,拼死奋战,逐一击退,必可旗开得胜!”
言罢,国丈当即连连称赞,点头称善,而大殿上的“国丈党”自然也是齐声呼应,大肆起哄。
杨忠泰又轻轻上前一步,说道:“半个月前,微臣率领我军,大战三天,成功压制西方蛮贼。众所周知,微臣领军能力超群卓越,今日迎娶金玲郡主,当此江东大都督之位,必鞠躬尽瘁,不负众望,击退北凉,为陛下排难解忧。”
此话一出,大殿上一片哗然,国丈党更是窃窃私语,点头称赞。
国丈田伯良更是叩拜行礼,朗声说道:“陛下,杨将军忠君爱国,天地可鉴,实乃东齐之栋梁,江东大都督之不二人选。”
就在此时,首辅大人宋决明也微微上前一步,语气冷淡,说道:“杨将军从军十二年,当上大将军也不过三年,难道能比过八天前英勇就义的张启都督。”
齐王李瞻表情冷漠,也说道:“以朕所见,这段时间,比杨将军更会运筹帷幄,更会排兵布阵的将帅也都一一战败,面对北凉,杨卿家恐怕也没一分把握?”
闻言,杨忠泰低头不语,而国丈党也再无人议论,大殿上顿时一片沉静。
齐王李瞻看向乔腾川,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他,淡淡道:“乔腾川,你有何对策?”
大殿沉静,殿外天空宁静,天地间安静得只听到乔腾川的声音。
只见殿内一身青衫布衣的乔腾川,眼神坚毅,一举一动英气勃发,威风凛凛。
他平静说道:“北凉,地处西北之地。天高地广,上有大雁翱翔,天寒地冻,下有群狼狩猎。北凉大军,领军将领犹如群狼捕食,凶恶且狡诈,行军士兵如鸿雁南飞,盲从而坚定!”
大殿之上,首辅大人宋决明莞尔一笑,抬头看向乔腾川。
齐王李瞻眼神骤变,他在这一刻才好好地正眼看向乔腾川,见到眼前的这个人,神采奕奕,英气逼人,宛如天兵神将。
只听乔腾川语气平静,声音逐渐洪亮,道:“北凉南下以来,战无不胜,军兵每战必殊死相博,先死为荣,只因北凉士兵思想单纯,信赖他们心中的战神,狼王蒙冲!他们的战神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则北凉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
齐王李瞻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殿内文武百官依旧一片沉静,这时,没有一人说出一句话。
乔腾川又道:“北凉大军兵分六路,我军一直顽强抵抗,妄图逐一击退,可整个东齐都忽略了一个关键,就是那只飞在最前面的领头雁,我们只要朝着北凉狼王蒙冲重重地一拳,哪怕拿到一场胜利,打败北凉士兵心目中的战神,那么北凉大军就士气大减,方寸大乱!”
满殿安静,而齐王李瞻的眼睛越加有神,说道:“如今,北凉兵分六路而南下,以你所见,如何应对!”
乔腾川说道:“回禀陛下,北凉六路齐攻,意在分散我军兵力,我军只需谨记,近则可守,远则退!”
他微微上前一步,轻道:“西北两路离都城太远,军队难以调动,可直接放弃;东南处两路可在东平城、彭阳城调动临近军营加以守城,拖住敌军,而最重要的是中路两军,北凉狼王蒙冲就在其中,东齐需集聚全国兵力、调动全国粮草,与这中路北凉大军一战。”
齐王李瞻为东齐废寝忘食多年,国家版图早就深深印在他的心中,北凉中路大军行军路线也在心中。
此时,齐王脱口而出,说道:“爱卿的意思是,要在剑河关与北凉大军一战!”
闻言,乔腾川微微点头。
满殿文武百官依旧一片沉静,朝堂局势错综复杂,转眼间天翻地覆,世事洞明的众官心中各有所想。
大殿之上,齐王李瞻仰天大笑,拍手笑道:“好,集全国之力,就在剑河关与凉贼决一死战!”
国丈田伯良看着殿上齐王神情,心中暗呼不妙,忙说道:“陛下……这人妖言惑众,不可信啊!”
“国丈党”官员也知局势不明朗,连忙叩拜高呼:“陛下三思!”
齐王李瞻眼神冷漠,没有说话。
国丈也接着说道:“难道陛下要让一个没有上过前线的江湖莽夫去指挥战场?”
齐王李瞻依旧沉默不语,眼神越加冷漠。
国丈再三叩拜,声音颤抖,说道:“陛下……陛下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
齐王李瞻缓缓从高处走下,边走边朗声说道:“笑?我东齐连输三十多场,难道还有脸面怕别人笑,要笑早就笑够了!”
言罢,满殿文武百官皆低头,无一人开口说话,大殿之上一片死静。
齐王李瞻说道:“乔腾川,朕派你上战杀敌,你可有决心?”
乔腾川眼神异常坚毅,道:“乔腾川,愿死战退敌!”
闻言,齐王李瞻点了点头,而在旁的杨忠泰面如死灰,恼羞成怒,也说不出一句来,接着语气极其冷漠,轻声吐出两个字:“陛下!”
这两个说出后,他面无表情,态度却是强横无比,等着身旁的齐王回应。
只是齐王李瞻心意已定,他知道这个决定会得罪位高权重的国丈,得罪手握兵权的杨忠泰,得罪整个国丈党,但齐王依旧顶着数不尽的压力,义无反顾地去信任眼前这个东齐即墨人。
国丈田伯良看向乔腾川,轻蔑地说道:“一个江湖莽夫,如何调动大军!”
齐王李瞻轻声问道:“乔腾川,他们说你是江湖莽夫,面对沙场,你有何对策!”
乔腾川叩拜行礼,说道:“臣,斗胆请两人相助?”
齐王以为常在江湖的乔腾川对朝堂之人毫不熟悉,没料到乔腾川竟开口要两个人,于是问道:“何人?”
乔腾川恭恭敬敬说道:“归德大将军曾文兵。”
李瞻莞尔一笑,转眼看向首辅宋决明,笑道:“曾文兵以前也是首辅的门生,宋爱卿,你怎么看?”
宋决明躬身拱手,轻声笑道:“回禀陛下,归德大将军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实属栋梁之材。”
此时,曾文兵出列,叩拜行礼,说道:“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瞻朗声大笑,道:“好!”
乔腾川又道:“另一个,臣要请莒州城吴志。”
言罢,满殿一片哗然,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李瞻看着满殿百官,有排兵布阵的武将,也有足智多谋的文官,但齐王李瞻自己心里也清楚,朝堂局势错综复杂,这些朝上的官员都多多少少归属于不同的党派,而那个远在莒州的老人,或许真比在场的官员的合适。
齐王李瞻双瞳如悬日,皱眉说道:“《天险屯兵论》?”
看着乔腾川坚毅的眼神,齐王李瞻黄袍广袖一挥,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好,朕稍后拟下圣旨,请老先生出山。”
乔腾川回道:“谢陛下!”
杨忠泰深知如今局势已天翻地覆,再难有转机,当下脸色巨变,横眉怒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殿之上,齐王李瞻大喊一声,道:“来人,传帅印、兵符!”
片刻间,齐王将帅印和兵符传上大殿,乔腾川双手齐捧,接过帅印和兵符。
齐王李瞻高声说道:“乔腾川,今日朕封你为江东大都督,赐你宝马踏雪,赐你铁甲银鞍,赐你帅印兵符,朕要你率领我军与蒙冲决一死战!”
满殿文武百官齐拜,乔腾川双手捧着帅印兵符,说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将北凉大军赶出齐地!”
齐王缓缓走到乔腾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乔腾川,朕今日就把金玲郡主托付给你,把整个东齐的命运托付给你。”
文华殿外的晴空,天很蓝,风轻轻,云悠悠。
宋紫菀一身凤冠霞帔,安静地坐在红色轿子里,她头戴红色薄纱,俏脸如玉,杏眼樱唇,美丽娇艳。
红轿内的她闭着眼睛,表情平静,不知是喜是悲,安静地等着大殿里出来的新郎。
就在不久前,她知道乔腾川参加凤台选婿,她心中欢喜。
可她的父亲首辅宋决明告诉她,她要嫁的是杨忠泰。
整个首辅府,整个泰安城,整个东齐,都在说,那个她要嫁的江东大都督,是杨忠泰。
可这一刻宋紫菀依旧相信,那个会迎娶她的新郎,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乔腾川。
此时,有阵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宋紫菀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脸前的红纱与轿子的红帘,她依稀可看见大太监拿着圣旨来到轿前。
太监的身后还有一台轿子,坐着那个要来迎娶他的新郎。
轿子旁边的人纷纷齐跪,大太监宣读其圣旨。
宋紫菀哪有心情去听圣旨,她忍不住去眺望对面轿子里的丈夫。
这一眼,她看到轿子内的男子腰背挺直,气宇轩昂,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就在此时,刚好耳边传来太监宣读圣旨的那一句:“朕今钦点乔腾川为郡马,迎娶金玲郡主。”
这一刻,轿子里的宋紫菀骤然热泪夺眶,泪水止不住,一下子模糊了双眼,只是下一刻,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天很蓝,风很轻,云啊,在晴空里幻化成万千美丽的图像。
她含泪而笑,笑得很轻,却很开心。
她知道要来迎娶她的新郎,是她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乔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