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花了一天时间勉强进行了一番沟通,池语也知道了治疗她的“山石症”所需要的东西恰恰是花凉也需要的东西。如此一来,人不能不救,而去云霄宫也迫在眉睫。
原本顾渊是想顺道去了云霄宫讨要来极北恒藻,但因为时间有限,没能去成。而如今更不可能让罗音去,因为花凉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云霄宫,而花凉最不怕的便是音修,罗音去,等同于送死。
但他们赶去云霄宫取极北恒藻的时候,不一定花凉会在。
晚些时候,莫启带着谭允的话回到了月夕宫,他说,“魔宗的人来了。”
几人愣了愣。
圣女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魔宗,在得知抓人的是嚣鬼花凉后,魔宗打消了自己救人的念头。
花凉并不好对付,哪怕魔宗的人也不例外。他们需要援兵需要帮手,而恰巧被抓的不止是魔宗圣女木楚一人,还有翠谷的薛崇。
他们不信仙门的人不救薛崇,那毕竟是掌握翠谷命脉的医圣,没有修士的修炼生涯没有大病小灾,得罪医圣,等于得罪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但结果他们完全没有猜到,三宗的人确实不愿意救薛崇。
原因无他,薛崇是站在池语那边的,而池语是第一个明确站在了三宗对立面、将他们伸出去的第一把刀掰折了的人。
这种人,为何要救?
尽管薛崇是翠谷的,也不妨碍他们大张旗鼓地摆面子,面子只是个空壳,底下连屁都没放一个。
他们很多人甚至不清楚薛崇被抓一事,因着那些个消息被掌门长老捂得很死。魔宗派去的人没能得到一个好脸色,全部被赶了回来,就差送回来没气儿的尸体了。
魔宗对于仙门世家也搞这些幺蛾子感到异常震惊,但震惊归震惊,人还是要救。
毕竟木楚修为极高,且是历年来在魔宗中声望最高的一位圣女,这种人尚属他们自己,他们就得救。
好赖宗中有那么一两个资历很老的魔族,对百年前的事尚听过一耳朵,顺藤摸瓜猜出来了,彼时木楚在成为魔宗之人的过程中经历过一些小插曲,那些插曲里,顾渊、宋拾,都有名号,但没猜出来彼时的池语就是眼下这个翻天覆地的池长老。
但不妨碍他们摸到了顾渊。
顾渊如今长久地住在长青,众人皆有耳闻,且他与薛崇关系要好,长青的掌门谭允近日又修得大成,倒不如与长青做商讨,能不能一起去救人。
于是魔宗派人来长青了。
说实在的,在得知这消息时池语有些意外,她着实没想到魔宗的人会为了救木楚而向昔日、有可能未来也是的敌人提出合作。
莫启眼巴巴看着池语,“师父,你们要去救以泽兄吗?我可以一起去吗?”
池语微笑地瞧着那一坨明显矮一截的色块,坚定摇了摇头。
莫启登时难过了,“为什么呀!以泽兄是我好友,他有难,我不能不顾!”
“他有难,我们来顾。你若去了,便会变成你二人都有难,届时我们一个也顾不过来。”顾渊看着他委屈巴巴的表情,“凡事量力而行,你还没有走到能独当一面的那一步,在这之前,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莫启看向池语。
池语点了点头。
他垮下脸来,难过地道:“我如今每日入学府,天天念书,连师父的面也见不到……”
“那就努力,早日从学府中出头,成为保护你师父的人。”罗音轻笑,揉了揉他的头,“我们当年也是从你这条路走过来的,你总有一天也会成为我们,到那时候,就是你来保护你师父了。”
这一番话说得正中莫启心坎,他眼睛亮起来,问:“我日后当真也可以成为像你们一样厉害的人吗?”
顾渊笑:“可以的。”
莫启的眼神更亮了,像夜空里的启明星。
于是莫启被忽悠乖乖去休息准备第二日学府了,顾渊扶着池语从椅子站起来,“现在便要去见吗?”
池语的身骨尚未完全恢复,走路需要人搀着,以此来减轻身的疼痛感。但这又不能让魔宗瞧见,杜绝一切危险的可能性,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池语看不清明、说不了话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多歇息几日,最起码要让她能正常走路。
但池语摇摇头,打着手势:“不行。魔宗来人,不能怠慢,否则落下话柄,会变成两方交战的契机。”
罗音不忍,问:“可你如何去擎霄大殿?你身骨能撑住吗?”
池语暂时还没学会更多的手语,只能连比划带猜的,试图让顾渊看明白。她先比了个圆盘,然后合掌,又比了个圆盘,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接着开始打手语,意思是——
“传送阵法。殿门口到座位几步路,这点疼我能忍。”
顾渊蹙眉,他已经开始考虑将池语抱去座位的可能性了。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在基于不知道池语身骨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的状态下,他不想冒险。
池语看见顾渊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问题,那面模糊的色块都不对劲了。她哭笑不得,打着手语:“别多想。走两步的问题。”
她身骨确实不是剧痛,只是有点能阻隔思考一样的疼,说不来的荒谬感觉,不至于连那点路走不了。
但顾渊思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既然走路身骨都会痛,那么到底牵扯到的是肉身问题还是傀儡骨架问题,没有薛崇在也没人看得出来。
可惜池语比较坚决,顾渊也不愿再惹她不快,只得妥协道:“那我陪你一道入殿。”
这算是退了一步。
池语笑笑,点了点罗音,意思是罗音也要一道去。
罗音很意外,指了指自己又看向池语,不确定问:“我也要去吗?”
池语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魔宗人来长青,要见的自然是长青的长老、长青的掌门,她和顾渊去,是不是有些不合乎道理?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池语虽然看不到罗音微微蹙眉,但她能察觉到,于是她打手语,顾渊在一旁翻译:“魔宗要见的不是一个宗门的人,他们要见的是能救木楚的人,不管是谁。”
顾渊接下池语的话,“我们是一体的,魔宗看得出来。他们对花凉了解不多,需要更多的能确保救下云暖的人,如若不然,他们不会第一个选择的是三宗。”
的确,魔宗人第一个选择是三宗,三宗推脱在暗处,不乐意合作在明面,甚至想借此机会攻打魔宗,这才让他们把选项转移到了池语他们身。
罗音明白了,点点头道:“行。我们一道去。”
池语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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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很快到了擎霄殿,魔宗的人果真对罗音和顾渊的到来没有半分讶异,只是坐在那里,慢悠悠喝着茶水。
谭允看着池语进来时整个人都明亮了,显然看到她醒过来相当高兴,特地冲着池语点了点头。
奈何池语老远看不太清,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了座,就那么坐了下来。
谭允心中觉着怪异,但暂时压下了,并未出口提问。
来的人他们很面生,自我介绍说是魔宗的斋主,有点类似朝廷的史官。是个面容很清秀的小哥,身子有些略微单薄,是藏在衣袍里也瞧起来弱不禁风的程度。
池语不好说话,只能冲着小兄弟点了点头。顾渊看了谭允一眼,谭允也不知怎的,忽地就福至心灵明白了,道:“这几位分别是长青长老池语,问天宗主顾渊,以及妙手娘子罗音。”
顾渊与罗音挨个冲着小兄弟一颔首。
谭允便又道:“这位是魔宗的斋主,棠笠。”
棠笠一颔首。
池语心中默默道:这名字起得非常耐记。
棠笠来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与仙门联手救人。先前三宗的态度已让他对仙门宗派不抱什么希望,原本以为这次也只是一番冷嘲热讽,谁料刚一开口,池语就点头。
顾渊道:“合作。”
谭允在座看向池语的眼神有些担忧,他心底总是提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口气该喘在哪里,也不知道这口气为何提着。
顾渊不好提醒他,只得传音道:“谭掌门,有些事,等结束再谈。”
谭允便坐正了,抿了一口茶。
棠笠觉着很意外,“你们愿意同魔宗合作?”
“你们既然有想法,又派人来了长青,我们便愿意合作。”谭允道,“更何况此番也非我一人在场,问天、云霄皆有,没有人反对。”
“医圣与你宗圣女一道被抓,就算不与你们合作,我们也要出手。”顾渊道,“更何况我们本与木楚有些渊源,绝不可能不救人。”
棠笠看向顾渊,他临出发前是听说过圣女与顾渊的事情,潦草几句带过,勾勒出了一个故事。原本以为这事是常人杜撰出的,谁能料想原来是真事。
他的面色好看些了,问:“各位可想过了怎么法子?”
几人都摇头。
这几日,池语昏迷,顾渊研究阵法四处奔波,罗音为了护着池语的小命也未曾踏出过月夕宫一步,几人都没能商量出一个法子来。
棠笠颇有些头疼:“嚣鬼花凉也是我们魔宗最忌惮之人。她虽身负魔气,可与宗中人士有天壤之别,从前也有过与魔宗交手,让我们完全无法摸清她的底细和思路。”
“她并不常出现,此番多次现身,大抵是察觉了什么,要有所行动。”毕竟是魔宗,有什么讯息不能一次性全部透底,多少得装傻充愣隐瞒一些牵扯不到事件的消息。顾渊就道:“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毕竟她抢走了翠谷的宝物昙花,又抓了我们挚友和你们圣女,也不知私下里打了什么主意。”
话虽这么说,但三人心底里门儿清,花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棠笠沉思。
半晌,他问:“所以,如何方能找到花凉呢?”
顾渊看池语一眼。
池语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顾渊道:“寻气。”
“气?”
棠笠一愣,“什么气?”
顾渊方说完,罗音便反应过来了他在说什么。
“魔气。”罗音接话,“你也说过,花凉的魔气与你们不同,她自成一派。而花凉经脉逆行,灵气会源源不断外泄,泄出的灵气中混杂的魔气,那魔气就是我们找她的线索。”
棠笠微微睁大了眼。
他以前只是知道嚣鬼花凉,是个横空出世的鬼才,经脉逆行,任何术法在她体内都会被转化成最超然的力量,然后将她的障碍逐个击破。
她与魔宗交过手,一人灭了魔族百人。
因此她的名字在魔宗也被列为最恐怖敌人一般的存在,但因魔宗并非按照正常修炼流程所修习,所以魔宗对于有关他们这种经脉逆行的人了解甚少,若说仙门对这了解是果树的苹果,那他们的了解便只有芝麻大小。
这也是他们头一回听说有关经脉逆行之人的事。
棠笠思索一番,问:“你们的目的,是只救人,还是一并解决祸水源头?”
显然是想动手了。
但花凉哪儿是那么容易死的,若是容易死,早便死了几百回了,在独身一人灭宗门的时候就死了,而不是现在为了重塑身骨,四处抢夺宝物。
顾渊淡淡道:“你杀不了她。”
现如今没人能杀得了她。
单说寿命,她便已经活过从前有记载的所有经脉逆行的人了,这些年她为了不死疯子一样修炼,汲取各种气息,灵气、仙气、魔气、妖气、鬼气,自成一派,疯成了嚣鬼花凉。
成了每个人心中的一块疤。
没人知道那块疤什么时候脱落,也没人知道那块疤什么时候突然崩裂,顷刻间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更没人知道,在这百年间,她修炼了多少功法活成了什么样。
如今能自由出入长青护山大阵、在水风宴弹指间翻覆宗门几元大能的人,根本没人能与其定义一个峰值。
因为没人见过,没人能达到。
池语直直看着棠笠。
顾渊坐直了,也看向棠笠,看见他一副微妙的表情。
“没那个本事,就把目标放低,救人即可——”他微微笑了笑,没什么温度地道:“伸手够不到锅就吃碗里的,非要吃锅里的有可能自己会变成烧锅的柴火。有些话我只说一次,咱们只是合作关系,魔宗若是擅自添乱要去杀花凉,结果反倒成了她的食物,那我们断不会插手救人,因为那是你们自找的。”
“我话,提醒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