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年少不识愁滋味(1 / 1)梨砚zora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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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翻看着管家拿来的册子,一共有两本,一本是府兵护院,一本是小厮丫鬟,她只粗略地看了那本有府兵的册子,萃玉闻过那荷包上的味道,是蔷薇花粉,宫里是不会用这等香料,倒是府中的丫鬟常常用,那必不是府兵护院这些人,反而是那些丫鬟。玉京中蜀锦少见,必是从云南府送来的蜀锦荷包。

她拿起那枚荷包,荷包的样式最简单不过,粉紫色的织锦上绣着鲜红的山茶花,这种样式的荷包,府里人人都有,每月发放例银时人手一个。她问道萃玉“:来府里做工的丫鬟晚上都会走吗?”

萃玉想了想“:她们大多都是在在府里将养花草,修剪树枝,清理池塘,只有两个绣娘是偶尔来府里一趟,晚间都会离开。”

“她们能进大哥二哥,以及爹爹的院子吗?”

“这自是不能的,能近身侍奉,进院子的都是买下来签了死契的下人,就算是那两个绣娘平日里也不能进内院。”

祝云看着册子上这些签了死契的名字,突然想起来些什么“:大哥院里的闵花呢?吴叔,她怎么不在册子上。”

吴管家笑了笑“:闵花姑娘不是买进来的,是大爷带进来书房侍奉的。”

“那她有例银吗?可是府里拨给她?什么时候进府的?”祝云想起之前去灵方寺,闵花说自己是在净梵山下买过鲜果,她功夫又不错,越想越可疑,便问道萃玉“:你平日里可与闵花说过话,有过交际?”

萃玉若有所思地说“:她与我们都不亲近,天天呆在大爷书房里,她出府也不需要同管家嬷嬷说,不会是她吧。”

吴管家原本还有些笑意,突然就明白过来“:她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不然就是跟着大爷,例银是按一等丫鬟的份例给她的,大约一个月前来的府里,我记得她来的时候是坐在大爷的马上,身上还披着大爷的披风。来历我们也是大爷怎么说我们怎么写。”

祝云把册子盖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拿笔圈出了三个丫鬟的名字,都是近两年入府的人。

一个叫巧儿,是去年冬天进的府,家中蒙了难,哥哥将她买到祝府,平日里在厨房负责没人采买;一个叫松春,去年春天入的府,家里人都死了,死前欠了一大笔钱,被人牙子卖进来,在二哥祝令怀院里侍奉茶水;另一个叫净莲,祝凝入东宫后进的府,平日里在后院管着一些丫鬟,跟着萃玉做些香料。

祝云递给萃玉册子“:这三个,还有闵花,派些咱们云南的人,好生看着她们,有什么风吹草动,来告诉我。”

“是。”

——宁相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化郎将宁允川,英勇神武,君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今云南剿匪屡建奇功,兹以考绩,特授从四品怀化中郎将,赐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望克忠报国守信全身,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哉!”宣旨的太监浩浩汤汤的宣读完毕。

宁允川与宁相宁堰、母亲许阳长公主起身接旨,向宣旨太监道了谢,打发了一把金叶子,太监向宁家贺喜,说了些夸赞之词后,宁家留他喝茶水,他借由宫里有事,两方作别,太监离开相府。

宁允川拿着圣旨向宁父说道“:我还有些事,今晚就不陪父亲用饭了。”

宁堰点点头,宁允川和他的父亲向来不亲近,幼时起,宁相严苛,他是相府的嫡长子,又是独子,宁相对他赋予了莫大的期许,原本指望着他走文官之路,中科举,封侯拜相。天照十八年时,镇南大将军祝徽携家眷入京,他那时十四岁,便投身他的门下,如云南军中,如此六年的军中历练,他屡建功绩,一步步得了如今的官职。

宁母许阳长公主性子温和,与当今天子并不是同胞兄妹,而是已故太妃之女,宁母与宁相向来是一头的,宁允川在家中除了亲卫伍冉,最愿意说话的就是妹妹宁丛鸢。宁丛鸢幼时是养在太后膝下,太后慈善,喜好热闹,对宁家这位二娘子,自己的外孙女极其照顾。

因此宁丛鸢天性烂漫,单纯可爱,太后病重离世后宁丛鸢便被接回了宁府。

宁允川换了常服,离府之后,宁丛鸢跟了上去,她自小最粘这个哥哥,若是哥哥进了宫,也是要捞着他求太后留他住些日子。可宁允川知道分寸,从来不住宫里。

“大哥去哪?不是去办公务吧?”宁丛鸢在府门口截住他,背着手笑呵呵地。

他上了马,笑道“:去京外骑骑马,阿鸢想去吗?”他探下身子问她。

丫鬟春雨连忙去牵了马,宁丛鸢对她吩咐道“:今日不必跟着了。”

玉京河畔,青青草地上,宁家兄妹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春日里,马蹄踏在脆嫩地青草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河畔的杨柳已抽出了嫩绿的枝芽,迎着春风在这浮世中飘零。河对岸有些农户在耕种庄稼,岸边有些许妇人换洗衣物。

“哥哥今日升了官,怎么却不是很开心呢?”

宁允川看着河对岸的风光,他若有所思唤她名字“:阿鸢。”

“嗯——”

“你看那些妇人,那些农户,他们只要为着家里的一亩三分田打理、耕种,儿孙满堂,父慈子爱,我有时候竟有些羡慕他们。”

宁允川说着说着有些惆怅“:但在云南的时候,他们或许前一日还举家和睦,生活美满,那些流寇贼匪却让他们一夜之间流离失所。有些权势的人家他们有护院保护,其他的那些不过任人鱼肉。”

“他们家中的子女被多番买卖,找不到家人,甚至送了性命。”他想起云南往事长舒了一口气“:我多大的官都好,其实我只希望云南安详,天下人不受这种无妄之灾。”

宁丛鸢拉了拉他的衣袖,安慰道“:大哥会如愿的。”

“幼时养在太后身边,大家都觉得我以后是有泼天的富贵的,可是哥哥,我没有阿云那样聪慧又会管家,也不如祝三姐姐那样的好福气和魄力,也不会母亲那样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我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一生。”

她想了想,凝视着河对岸的人们“:所以哥哥,富贵不富贵,有没有权势,我都不在乎,我希望哥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宁允川想,他是相府的嫡长子,他怎么逃脱也逃脱不了这个身份,无论他做多大的官都会有人诟病他的一切是父亲的身份,他尽力的去摆脱,不从文而从武,这是他最初的选择。

从前经历的是战火,这次剿匪,他见过太多平头百姓的无妄之灾,过了这么久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

祝云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拿了一本书盖在她的脸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萃玉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

萃玉摇了摇她,祝云迷糊的听到萃玉跟她说“:闵花进老爷书房了。”

祝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和萃玉三步作两步,急忙赶到祝父院子里,院子里有三两小厮在洒扫,她们守在书房外面,朝窗户戳了一个洞。书房里祝父并不在,闵花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东西,祝云知道书架上放的不过是寻常书籍,又见她翻找起了案桌的抽屉——

她正观察着屋内的一举一动,突然一只手把她和萃玉拉走,祝云回过神来,发现是大哥祝令恩,祝令恩把她们带到后花园里,有些不解。

“大哥干什么!”祝云没好气道。

祝令恩抱着手放在身前,抿着嘴笑哼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祝云刚想开口,他打断道“:这些日子监视着她的人就是你这丫头派去的吧?”

祝云点点头,转而问道“:闵花是谁?她去爹书房做什么。”

“她去找他父亲死前那场战役的记录。”过了一会儿,祝令恩又说“:这是爹爹知道的。”

祝云想了想,问“:闵——她是闵参将的女儿?”

“没错,三年前北境一役,闵参将运输粮草失利,致使前线大军溃不成形,死伤惨重,闵参将自刎于途中。”祝令恩闭上了眼“:他是爹的心腹,云南旧部,跟随爹多年,爹最知道闵参将是什么样的人——”

“为将者只解沙场为国死。”祝云不由恍然感叹道。

祝令恩知道她明白了,沉默了一下“:闵参将为国死,战死都可能,他绝不可能自戕。他死后只有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亲眷可依,那时候她大约也如你现在这般大,四处飘零,为谋生路她做过许多活计,她从云南府千里来到玉京,就是为了给他爹一个清白。”

“一个月前,我在净梵山遇到了她,她认出了我的马车是祝家的,求我带她进府——她于外面是罪臣之女,所以妹妹,她的身份你要保密,别被那些暗处的人拿捏住了。”

祝云忍不住好奇,压低了嗓音,问“:你指的是?”

大哥凑近低声说道“:阿怀送往云南府的急件被人打开过——”

祝云突然觉得身后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盯着自己,盯着祝家,她后退了几步,有些气馁,一道钟声嗡的一声敲在她脑袋里,好一会儿,她缓过来“:大哥,我想回家了。”

“我们就在家,阿云——”

那天晚上,祝云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她梦到娘还没有死的时候,她看不清母亲的面容,她只看到那烟雾缭绕的床榻前,母亲常年喝药的惨白脸庞,她看到爹爹终日守在床榻前侍奉汤药。

她突然感觉到地在晃动,她又梦到了幼时她和大哥三姐坐在屋脊上,二哥在院子里看书,他们一起看着雨丝成片成片地飘零,雨丝打在满院子的山茶花花瓣上,最后雨越下越大,漫天的大雨他们也不肯下去,由着雨水打在身上,四个孩子却是十分开心,二哥虽古板,却也和他们一起淋雨。

她梦见大哥抓了小蛇来吓唬三姐和她,二哥会因为他们捉弄来府里讲学的先生拿着竹条抽他们兄妹三个的手心,罚他们面壁思过;最后,她梦见三姐出嫁前爹爹的长叹:

“阿凝,祝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阿凝愿求爹爹一生坦荡,不受羁绊!”

所求便有所得吗?

翌日,清晨祝云用过早饭之后,她想起月秋前几日来传的话,月秋说那个叫莹儿的宫女在太子的茶水里投了一种慢性毒药。若不是三姐刚巧那天去太子书房,发现那杯茶带有一丝甜味,由此发现端倪,太子恐怕已经在这么长时间的毒药浸染下,正中他人下怀。投毒的宫女刚被查出便服毒自尽了。

祝云还在排查,她又拿出那枚荷包,放在鼻尖轻嗅,直觉而言她觉得应该不会是净莲,她跟着萃玉做香料,身上的衣物或是其他应该是多种香料混合,应该不会只是蔷薇的香味而已。那到底是巧儿还是松春呢,还是说——难道还有其他人是她忽略了的吗?

到底是谁呢——

想得正出神,迎冬进来了,她欠了欠身“:娘子,张家的茶楼里已经把人拿下了——是松春!”

“给我备马。”祝云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她想了想“:不!备轿。”

她若是骑马出府,二哥一定会说她一顿,说她个姑娘家家的整日与男子一般,少不得又说教一番。

茶楼是祝云的奶娘乔姑姑的儿子媳妇开的店,这位乔姑姑与张管家在云南照看着祝府旧宅,张家做白茶做得极好,祝凝曾出资给他们开这间茶楼——名叫月白楼,久而久之这家茶楼也做出了些名堂,但极少人知道这茶楼与祝家有关。

祝云一开始让东宫满住了莹儿的死,找人仿了她的字迹,给巧儿、松春、净莲分别送了一封信,信上写着:

初九辰时,月白楼相见。

若是巧儿和净莲收到信通常会觉得送错了信,但松春就不一样了,她认得这字迹。而为了保险,祝云还让萃玉给她们在初九这一天安排了满满的活,那个细作一定会找机会出府。

祝云到月白楼,门口有一个妇人等着她,那妇人便是老板娘柳姑——也就是乔姑姑的儿媳,她引着祝云和迎冬进入茶楼的后院,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那小妮子被萃玉娘子押在后院柴房里,我们当家的带着兄弟看着呢,四娘子这边请。”

“多谢柳姑,我府上来了几个护院,他们在后门,烦请你给他们开开门,带他们来后院。”祝云说道。

祝云进了后院,萃玉拎着人出来,张家的吩咐人给祝云安排了座椅,又亲自沏上一壶茶,拱手向祝云说道“:四娘子尝尝这月光白,今春云南采的新茶。”

“多谢张家哥哥,还劳烦请您的人看着,别让外人进来了。”祝云微微颔首,浅浅一笑。

一番功夫后,松春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抹布,跪在地上。祝云递给迎冬和萃玉一人一盏茶,几个人慢悠悠地喝完,她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嘴,让人拿掉了抹布。

“说说,谁派你来的。”祝云轻声问道。

松春并不回答,只低着头,祝云又说“:你如今被抓了,祝府或许还有你的同党,亦或许你都不知道你的同党是谁,但我府上绝不止你一个这样的。”

萃玉把松春的头抬起来,祝云歪着头反问道“:你说,他们会救你吗?或许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只要你家人安好——”

说到这,松春面色微变,祝云笑了笑,继续说“:你进府的册子真不真实我暂且不说,我知道你爹娘死了,但你还有个弟弟,他现在暂时安全,但我不知道如果我把你被抓的消息放出去,再撤掉保护你弟弟的人,你弟弟还会不会好。”

祝云给萃玉使了个眼色,萃玉明白了,开始说道“:松春,你知道的,咱们是将门之家,以前在战场上若是捉住了细作,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吐出几颗真心来。”

萃玉靠近她“:你知道滴水刑吗?你想想若是把你捆起来,放到暗室里,一滴水就那么‘嘀嗒,嘀嗒,嘀嗒’~,持续不断地滴在你这漂亮的脑门上,你该无法睡着吧?”

“欸——哪里睡得着?”迎冬接过话“:我听人说滴水穿石,这样的刑法前朝有人受过,大约三四个时辰吧,那人被折磨得七窍出血,整个人都疯了。不过我还知道一个法子,就是在这人身上割成百上千个口子,口子不必太深,抹上蜂蜜,在放上些蚂蚁,咦——”

“那种撕心裂肺,抓心的感觉,松春想尝尝吗?”萃玉拿出一把匕首在她身上比划着,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时候松春脸上的惶恐不安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祝云看着这两个小丫头如此夸张,心下好笑又不得不憋住,她待松春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始说道。

“你看,要你说出个所以然有许多办法,松春,暗杀东宫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上头那个人想必管得再宽也插手不到千里之外的云南府吧。我可以送你和你弟弟去云南祝府,给你一条活路。”

“你和盘托出,我保你一命,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松春的惶恐渐渐放下了一点,脸上露出一点点希望,她内心挣扎了许久,祝云也明白她的挣扎,事涉家人,谁又能独善其身呢?祝云微眯着眼,看着日头渐渐盛了,许久,她看向松春,让人给她喂了一杯茶。

喝完茶,松春试探性地问道“:四娘子真能保我和弟弟平安吗。”

“能——”祝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愿意告诉娘子——求娘子万万要护住我弟弟。”松春略加思索后,郑重地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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