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天师说要留下来,几位漕运官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几人转念一想:天师不回去岂不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否则天师一定会将他们在秦阳岭的失职之处禀告给皇帝的。
自然,谈僖伶嘴上不说,暗地里已经修好一封书信命军营里的信使并军报一同交到帝京。只是打发走漕运官,军营这边又有拦路虎。
雪碧是皇帝的人,自然知道陛下是绝对不愿意让天师去南水的。她劝不动谈僖伶便只能找来军营里的官员。
“致果校尉,你这是?”
谈僖伶一手拨开马车上的帘子,一双星眸正平静地看着拦住自己马车的人。那人留着一圈络腮胡、身材高大威武——他便是巴图塔的驻军校尉欧阳威。
欧阳威受着这位京城来的顶级权贵的审视倒没显出什么表情变化。
“南水乃是非之地,恐伤及天师大人,还请您不要为难下官。”欧阳威低了低头接着说道:“况且您既没有将军的军令也没有陛下的圣旨,实在……没有理由进入南水。”
“放肆!”
姜苦生在一旁骑着马,听他一个七品官员这样对天师讲话不由得怒喝一声。可欧阳威似乎没受任何影响,甚至还轻飘飘地看了姜苦生一眼。
就在苦生正要拔剑之时,谈僖伶立即说道:“苦生,停手。校尉说得确实有理,看来本座只要有兰将军的军令和陛下的授意这其中的一个就行了。”
“不错。”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谈僖伶将颈上的玉佩拽下,让马车外的侍从交给欧阳威察看。
自看到那玉佩的第一眼,雪碧便睁大了眼睛。她从小跟在嘉敏帝身边,怎会不知道那块看着平平无奇的玉佩乃是先皇后留给当今圣上的唯一遗物。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这块玉佩的意义只有少数人知道,对于外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想雪碧的这一系列表情变化全被一旁的谈僖伶看在眼里。
谈僖伶也猜得到着玉佩大有深意在,只是现在看不出来。也是,嘉敏帝怎会愿意将能明显代表皇帝身份的东西交给她呢?他自然是料到了她这次出去不会太安分。
果然,欧阳威看了许久,表情却是一脸疑惑。终于他忍不住问:“还请天师恕罪,下官愚钝,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
谈僖伶淡定地答道:“这是陛下赠与本座的玉佩,意为让本座能在南水行去自如。”
这也不算欺君吧……
欧阳威扬了扬眉,将玉佩交还给天师。
“这块玉佩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请大人不要为难下官。”
姜苦生一听立即踢了下马肚子,马受惊后向欧阳威冲过去。等马身将要撞上人时苦生才将马缰向右猛拽。那欧阳威却也不是个无名鼠辈,马冲他奔来时硬是一动未动。
“注意你的身份。”姜苦生狠狠地看着他道。
欧阳威倒也不恼,只是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京城,有京城的一套。在这里,讲的是军令大如山。下官只是在服从命令,并没有任何不敬。”
这人倒真是个军营里出来的人。谈僖伶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块玉佩乃皇帝腰身所系,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陛下这样也是因为信赖本座,毕竟本座曾多次预言到之后的事情。现在本座要赶去南水也是为了解决将要发生的祸患。”
关于天师的预言力,欧阳威听传说都听了很多。只是他自小就是在刀光剑影中长大,未免对鬼神怪力之说带有天然的轻视。
谈僖伶也看得出对方的犹豫,她抿了抿唇又道:“还不让?本座怕兰将军手下的兵恐怕还没上战场就要死于鼠疫。”
听到最后两个字时,欧阳威一向刚毅的脸庞终于显现出了震惊的神色。天子岭确实正在遭受疫病,可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是鼠疫,就连他自己也是听他在将军身边当差的兄弟说的,而天师却如此笃定地说了出来,难免让欧阳威感到不可思议。
谈僖伶瞧着他的神情十分满意,继续说道:“这鼠疫来得这般凶险,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如今正值与赛图交战的关头,个中利害你应该清楚。”
欧阳威服从命令但这不是纯粹出于职位高低而是因为对将军的敬仰。谈僖伶和他周旋了一会儿大抵就能看出这是兰翊带的兵,自然是以兰翊安危为先的。
果不其然,欧阳威听后收敛起神色,恭恭敬敬地给谈僖伶行礼:“请大人恕下官愚昧无知,不知大人远见。所有人,给天师大人让行!”
谈僖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慢慢打下了帘子,马车也随即动了起来。她慢悠悠地转动眼珠,冰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人。雪碧倒也不是个简单的宫女,被天师这样盯着也能很从容地跪下为自己辩驳:“大人,您知道妾都是为了谁。妾不是不敢或不愿去南水,妾是担心大人、担心陛下在京都夜夜难眠。”
谈僖伶听她如此辩白忍不住气极反笑,见雪碧一脸不屈的样子又有些烦躁。
“我不在,陛下就无法安睡,你如何知道?”
雪碧忙道:“陛下对大人情深义重,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大人现在若是转头回去,才算是疼惜陛下的忧思牵挂。”
谈僖伶穿书不过两年,本着一个现代人的思想很少在下人面前摆架子,她甚至不常称呼自己“本座”。可是现在看来,在封建社会,一个人忽视等级只会受到他人的僭越对待。
“你既已被皇帝赐给本座,就应该全心全意跟着本座。不想现在还需要你来教本座做事了?”
谈僖伶的声音很平静,却叫雪碧听了忍不住趴伏在地面。她知道天师是真的动怒了。
雪碧在宫里生活那么多年,知道宫里面的贵人们有多难伺候。刚侍奉天师那会儿,她还十分紧张,生怕惹恼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不想,待久了后她才发现天师是个时常小孩子脾气、平易近人的小姑娘。她也曾暗自感叹自己的运气真好,不想却渐渐地忘记了身为一个下人该有的本分。
谈僖伶见她这样,两弯黛眉微微蹙起,好一会儿后才说道:“现在还没走多远,我让一队人带你回巴图塔。不久后会就会有官道的人经过,你就跟着他们回俞梁。”
雪碧听她说要送自己回去连忙抬起头,只见清秀的脸蛋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大人!奴婢不回去,奴婢错了,就让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吧!。”
谈僖伶却没说话,只是让马夫停轿。雪碧见天师这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连忙求道:“大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您不要撵妾回去!”
谈僖伶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为你好,难道你还愿意跑到那是非之地去?”
雪碧抹了一把泪水哽咽道:“奴婢……奴婢愿跟同大人同往。”
她知道天师也有为她好的意思在里面。只是她就这样一个人回俞梁,还不知要承受皇帝多大的怒火。
欧阳威听到动静下了马,弄清原委后便拨了几个人要送雪碧回去。雪碧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便给谈僖伶磕了个头。待她下车后马车内突然传出天师的声音。
“等一下,麻烦几位将士在巴图塔妥善安置好我的侍女,我回来时再带她走。”
这就是让雪碧留在巴图塔等她的意思了。雪碧明白过来时不禁又哭了起来:大人这是想到了皇帝,怕她一个人回去受到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