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看得出来,师弟听雨已经变了一个人。外露的自卑懦弱只是一种伪装,就像她的温柔善良。
再对视时,彼此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不止是性格,还有对师父的情意。
这就注定了她不会坐以待毙。
一番调查下来,竟真让她得知了一个大消息——听雨杀了楚王的生母。可她不能直接告诉师父,因为师父知道后只会用尽一切方法保护他。所以,她得在二人之间插上一根针。
这根针的名字叫做不信任。
为此,她让自己的姑姑演了一出戏,让师父知道听雨只不过是把她当作跳板。
当初她把密报故意透露给缇云,不过是为了让她向楚王告密。可惜这个师妹竟比她想的蠢上许多,关键时刻犹犹豫豫。看见缇云夜晚出去的背影,她就知道不能留下这个蠢东西了。
好歹做了四年的师姐,长风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的脸,而是迅速将特制的匕首抵在缇云的颈上,向内深深一挑。这种方法可以让血液延迟喷出,免得弄她一身血。
等净了手后,她便倚在门外默默看着屋内的人。
缇云根本来不及思考是谁会对她动手,她只觉得颈上像是破了个大洞,强烈的痛感简直像要撕裂头盖骨,偏偏她又叫不出来。那一刀把她的喉咙都几乎切断了。倒在地上时她已经无法呼吸,喷射的血液黏糊了一身。
闻到气味,听雨从里屋出来时心下一沉。听见长风的声音,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我说过,你这样的人应该滚回你的狗窝,而不是在这里。”长风摇着头淡淡地说着,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幅惊慌失措的神情,“救命!救命啊!缇云……”
知道她跑了出去,听雨的睫毛都未眨一下。他循着气味朝缇云的尸体走近,蹲下身子摸了摸伤口。和他猜的没错,伤在颈处。
真是好打算。
随手将血擦在身上,他随意地坐在地上,有些期待:师父会相信他吗?
自然,直到结局,他也从不后悔。听雨死了,不过意味着他得重新做回卫昀卿了。
仿佛在水里跑了五千米,一睁眼,谈僖伶就只顾着大口大口喘气。天空碧蓝无云,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柔软的绿草。
这是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大汗淋漓,谁知竟一滴汗都未出,仿佛不过是做了一个白日梦而已。
“醒了?”
猛地转头,却见鸦青正看着她。
“你看见了吗?那个世界!”
鸦青点了点头,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
“我们在同一个世界吗?我怎么没有看见你……”话到嘴边,谈僖伶忽然想到:她从未见过鸦青的脸,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我是卫昀卿啊。”
听雨的话犹在耳边。
谈僖伶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愿说出心里的猜测。
鸦青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把我的面具摘下来。”
谈僖伶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轻轻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下。面具后的脸好似云中月,漂亮的桃花眼仿佛含着春水,无言而温柔地看着她。
卫昀卿,怎么会是你!
闭上眼,她就想将面具扔在地上,谁知被卫昀卿先一步捉住了手。卫昀卿将她的双手牢牢扣住,紧紧盯着她。
“我是卫昀卿又如何呢?”他的声音已不再是嘶哑难听的鸭子叫,而是恢复成了原先温柔清润的声线。
谈僖伶坐在地上,屈起双腿抵在他的胸膛想要隔开些距离。想到二人曾亲吻过,她气得咬了咬牙。
“为何骗我?”
卫昀卿改坐为跪,直起上身,将她的双手拉过她的头顶,顺势将她压在地上。
“当时处处都有眼线,而且你恐怕更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
这话倒是真的。比起卫昀卿,她更愿意相信连脸都不肯露的鸦青。
“你离远些!”
卫昀卿的脸离她极近,这个距离甚至能数清彼此的睫毛。靠得这样近,谈僖伶能清楚看到他噙满忧伤的眼神以及一颗从眼角滑落的泪滴。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有些痒。
他竟哭了?
卫昀卿没有任何遮掩,任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看着他这样,谈僖伶忽然有些想笑。
“不是,你怎么还委屈上了?被骗的不是我吗?”
闻言,卫昀卿松开手,坐了回去。
“我只是想了许多,这份眼泪应当是为听雨而流。”
其实不然,看她这样疏远,卫昀卿也很难过。
想到含冤而死的听雨,谈僖伶心里闷得发痛,不过她也有很多疑问。
“我在那个世界是个男子,你如何认得出来?”
进入世界时,卫昀卿发现自己竟然眼盲,只好多听多问,这才知道自己是个被孤立的小师弟。卞族人制造的幻境与现实的构造是一致的,当听到楚王请求师父出山时,他便明白师父就是谈僖伶。
“你既早已知道是我,为何还装成听雨的样子?”
卫昀卿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才道:“虽然是卞族的小把戏,却也预示着现实的走向。我想看看我们未来会怎样。所以我没有申冤。”
我们?
她和卫昀卿的未来?
“你想看我和你谁能笑到最后?”她自以为是的幽默了一句。
卫昀卿自然不会接她的茬,他眯了眯眼,享受这最后的安宁。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会爱听这些,那我只说一次。既然我没有很早的珍视你,就应该承受你的厌弃。但我不会有丝毫埋怨,刚才会是我最后一次为此而哭。”
说的是中文啊,怎么她听不懂呢?
“你说直接点。”
卫昀卿转过头也看着她,扬起嘴角,这样好的天气,与他的笑最为相配。
“你知道缇云是谁杀的吗?”
“既然有人想要诬陷你,自然是与你有仇怨的人。”脑海里明明浮现出一张脸,她却选择忽视。
“是长风,明明你自己也知道她对你的意思。”
谈僖伶低下头,“那她为何要害你?我们俩那时都是男子嘛。”
我喜欢你,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
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卫昀卿道:“大概是不愿看见师父同其他弟子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