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都是清明交待的？”

“是……”

昏暗的堂内，辛牧拄着拐杖，沉思不止。辛小溪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爷爷。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一根油灯燃着，房间里的影子飘忽不定。辛牧年轻的时候眼睛受过一次伤，那次过后就一直不太能适应太亮的光线。

“呵呵……孙女啊，此事你怎么看？”

辛小溪略微想了想，说：“嗯……我觉得夫君说的不无道理……”

“不无道理？”

辛小溪心里猛的一跳：“是……”

辛牧站了起来，撑着拐杖，眯着眼，沉思良久，才轻轻吐了口气。

“不无道理……恐怕说得太浅了……”

“啊？”辛小溪微微一怔。

“他所说的，竟是我所想的……不错，不错啊。”

辛小溪心里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李清明被辛牧夸奖，竟让她心头微微一喜，小声问：“爷爷……对他的评价这么高吗？”

“就事论事罢了。原本呢，此事我还想问问你，毕竟让你舍弃福融堂大掌柜……怕你心里头不痛快。如此看来，倒是不用了，他已经说服你了？”

辛小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

辛牧笑起来，想了想又问：“对了，他修炼元力了？还是说，其实一直都有，现在才被发现？”

“这个……说实话吧爷爷，我不太清楚呢，这几天一直住在父亲那里，还没来得及问。”

辛牧沉默了一会儿，似无意间轻轻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辛小溪的心跳了跳。

“小溪啊，有些事，不该由外人告诉你的。比如这件事，为什么？因为不合规矩。我向来强调两个字，规矩。如果丈夫的事情，还要由一个外人来告诉你，这叫什么规矩？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个做妻子的……不够本分……”

这是十分严厉的训斥了。辛小溪的脸色变了变，耳朵轻轻一颤，充了血，脸色也涨红起来，低着头：“爷爷，我……”

辛牧的语气缓和了些，说：“我知道你心头有些不痛快，毕竟为了祖辈一个虚无缥缈的祖训，要牺牲一生的选择，是挺……难过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要顾全大局，此事也是……规矩。”

辛小溪小声说：“爷爷……我没有嫌弃他……”

……

从辛牧那里回来时，一路上有人跟辛小溪打招呼，没有一个人得到了好脸色。她用脚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坠入湖水中，溅起水花。哼，一流实力、在大郑最出名的刺客匕首下救了八王爷，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时，带给她的震撼真是难以言喻，几乎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恰好又撞上了父亲的事情，这几日都在跟父亲做思想工作，也没空去问问……真是的，明明是自己舍弃了一个大掌柜的位子，还要去安慰父亲，再加上今日被爷爷训斥，她越想越委屈。

此时，终于有闲隙思考一下关于她夫君的事情了。

“他没有理由是刚刚才开始修炼的，那为什么此前要瞒着？还有……前去掳人的那几位……也不过是二流实力，如何能将他抓来呢？”

夫君，这半年的相处看来，其实为人并不讨厌，朵朵很喜欢他，弟弟也很喜欢他，说话做事都很低调，不惹人讨厌。家族里其他人呢，对他的印象也不错，哪怕有不太好的，也多是其他支脉的人恶意揣测……总之总之，除了瞒着自己修炼的事，其他都可以接受。

她的这一辈子是定下来了。在婚姻这件事上，哪怕没有先祖的遗训，大抵也不能轻易地找一个如愿的人……毕竟，她姓辛，有那么大的家业要继承，如果嫁出去，是辛家的损失——这一点上，她有自己的傲气。既然定下了招婿，那么夫君能力弱一点，可以控制，是一件好事，夫君能力很强……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开心起来。随后不由得开始思考夫君瞒着自己的真相……

“或许……是他在前面一点的时间，失忆了，连修炼的东西也忘了。他的确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这个不假……”

“或许，他担心待在辛家，出风头不是件好事……”

“或许……他也有类似的途径，得到了一些消息，是有目的性地来我们辛家的？”

“但无论怎么说，按遗训来办，他入赘是好事……如果真是坏事，反正怪先祖……呸呸呸！小溪不是故意对先祖不敬的……”

辛小溪想了一个又一个或许，似乎都可以说得通。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

“为什么，他又要决定暴露了？”

“八王爷面临危险是不假，但在暴露实力这件事之前，他已经不低调了，他开始展露剖析问题和谋略方面的能力……”

“难道是……”

辛小溪轻轻仰起头，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上的白云，此时已经傍晚，太阳给云朵镀金边。

“他突然决定，要让我服气？”

想到这里，辛小溪眼中生出了笑意，又有些恼火，一低头，忽然看到远处湖的尽头，他夫君竟然又在那里，和那位辛家的老先生奉老对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下棋。

那个棋又是李清明前两天捣鼓出来的，似乎叫“象棋”，朵朵提了一嘴，她没有在意，但此时看来，很有意思的样子了。

远远的，辛小溪听到了夫君和奉老的谈话声。

“如何奉老，这个棋，比钓鱼有意思吧？”

“呵呵，这个妖河郑界……你如何想出来的？”

“不重要不重要……其实叫楚河汉界也可以。有一个典故，奉老想听么？”

“讲讲吧。”

“相传啊……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有一个国家叫秦国，秦国末年，有一个流氓叫刘邦……”

“呵呵，你慢慢讲，我们再来一盘，当头炮！”

辛小溪见李清明如此悠闲，不由得瘪起了嘴，尾巴一扫一扫，悄悄地靠了过去，走到距离二人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捡起一枚石子，扔了过去……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溜走了。

那枚石子划出一个弧线，精准地落在李清明和奉老旁边的湖水中，溅起水花，洒了两人一声。

“哪个不听话的小娃娃恶作剧！”奉老叫了起来。

李清明也愕然无比，忽然瞥见某个少女的背影，还有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想到什么，笑了笑，随后慢吞吞地拭去棋盘上的水渍……

而始作俑者，辛小溪迈脸上挂着报复成功的笑容，快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