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颙(1 / 1)十年不封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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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侥幸烟消云散。

贾生扣下最后四根“垂线”!

铮铮铮铮!

捻成蚕丝粗细的罡气拉起一张两纵两横的蛛网,挡在周颙落地途中,轰杀而下的大妖如狮子示现,蚀骨青焰自汉剑喷薄而出,舞出一轮熊熊燃烧的新月。

“新月”烧熔了“垂线”,每切过一根便遭遇阻力轻轻鸣颤,劈斩的威势稍有减弱,但依旧不是泥胎神像能够抗下。

山神贾生表情冷漠,抬起疯狂颤动的右手,所剩不多的香火愿力押上赌桌,白烟于五指间淼淼萦绕,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迎向剑锋!

情急之下,贾生蓦然吼道:“老道长!动手!”

嘭地一声,双脚踩穿神龛的周颙青鬃白眉都化作流云似的火焰,三只眼睛皮开肉绽,朱砂颜色的血液似连珠一样滴落,浓重阴影下格外动人心魄!

“敢坏我好事……去死!”

双脚下兀地炸陷出两个大坑,周颙气机骤沉,将全身的劲力压向三尺青火剑,山神手臂上的裂纹向四面八方蔓延,发出瓷器迸裂般的可怖声响。

剑刃一寸寸压近,周颙已经感受到山神的虚弱颤动,面目愈发癫狂,喉咙中的尖锐吼叫急速滚动!

颙——

噗哧。

手掌心的压力骤然一轻,贾生懵了一瞬,栩栩如生的眼睛眯成一线。

周颙右半个肩膀不见了踪影,血箭欻地飙起一小股喷泉,染红了大片焦土。青锋宝剑当啷一声坠地,周颙上半身晃了几下,表情快速变换,挣扎着向后倒退了几步。

不可能……谁,莫非是天要绝我我周颙!

法力枯竭的刺痛钻入眉心,贾生有些不敢相信地晃了晃脑袋,心生触动,偏头看向几百步外的一颗烧焦的老树。

只剩一条左臂的周颙也猛然回头。

青鹤观老道煞有介事地蹲在树尖,朝这边眨了眨眼睛,顺手将一张黄符抖成火星。

天空的黑云消散大半。

看见月亮的时候,贾生其实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容不得他分心。现在回过头看,那牛鼻子老道可能早就贼兮兮收了神通,蹲在门口望山观虎斗了。

跳下树梢,老道拢着袖子远远站着,半点没有仙风道骨的模样,夜风刺骨,倒是激得他喉咙发痒。

现在的情况不是他应付就能应付的,贾生想了想,阖上双眼,以最初的姿态坐回塌陷神龛,吃力地调动体内“搜刮”出来的一丝一毫的香火力,做之前不敢的尝试。

舒州县城。

王家莱奔出家门,尽管现在是半夜,巷子里的人家却都大门敞开,左邻右舍或蹲或坐在门槛上,侧着脑袋愣愣看天。

乌云沉沉,一丝丝冰凉的雨落在一张张沟壑很深的脸上,叮叮当当打在屋头瓦片上,顺檐而下,渗进干涸的泥地里。

“下雨了,等了三个月啊,贼老天!”

“今年的收成是莫想了,可是明年,俺们家的田,俺们家几亩好田又能长庄稼了!”

“是啊,俺们还指望着老天爷赏饭吃呢!”

田间地头,茶馆商铺,街头巷尾,一张张或饱满或干瘪的脸,佃农的脸,商贾的脸,小贩的脸,洋溢着同一种会心的笑。

也是钻心的痛,千百年道不尽的凄凉。

王家莱攥紧手心的草纸,几个箭步翻上墙头,手掌作喇叭状,仰天高喊道:

“唉——山神爷显灵啦!”

“苍天有眼,终于下雨啦!”

巷子里的十四五个住户被夜幕下的熟悉嗓音吸引着转头望去。

山神爷?

是他老人家发慈悲下的雨吗?那可得好好谢谢。

无人注意,巷口走进来个皂隶,靴子面上粘着点点泥星,挂在身上的青衣快成了一条一条的碎布,像是刚从荆棘草窠里钻出来,十分狼狈。

小孩骑在门槛上,嘴里模仿出“吁吁”声音。他并不明白大人们的凄酸,抬头四处乱瞧,突然,他乌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映出一个寻常人眼中并不存在身影。

穿着皂衣,方头阔额,笑容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手中握着一支红漆斑驳的摇鼓。

嘣啵~嘣啵~

小孩被他瞧得一怵,缩了缩脑袋,连忙去扯大人衣角。

“大~有神仙走过且~”

汉子只当孩子玩闹,拍开灰扑扑的小手,伸长脖子继续和对墙的汉子侃大山。

对面眉飞色舞的汉子忽然嗅了嗅,挠头道:“你有没有闻到啥东西。”

“像是……檀香?”

两个汉子眨巴着眼,一齐转头望向雨中狂奔的王家莱,这家伙摔了一跤,滚了满身泥水,却还是精力充沛地边跑边喊,于濛濛的牛毛细雨中消失在巷尾。

“要不,俺们也拜一拜山神爷?”

“啥,俺都不晓得哪里有个山神庙啊。”

“你没听张水根说起?骑虎岭老山里山神爷显灵啦,凡是去烧香的,还给一个蒸饼呐。”

“有这回事?哦!俺想起来了,家里正好有几根线香,俺这就去拜一拜!”

县衙。

县令方怀宁将三根颤巍巍地线香插在香坛里,领着身后的六房典史、三班皂隶以及门外乌泱泱的百姓,作揖拜了三拜。

稍后,张怀宁退开一步,抖了抖袖子,露出手腕,握拳持在鹌鹑补子和乌角带前面。

方怀宁侧过身,朝呆愣愣站在门口的小道士和面色深沉的皂服男人点点头,“我为一方父母官,本不该带头对这野神淫祠行祭拜之礼。二位”

县令张怀远眼神凝重,先后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那山神,果真能与旱魃一战?”

小道士仍是慢了半拍,仙吏张还民跨前一步,拱手道:

“兹事重大,我等只当竭尽全力!”

县令张怀远面沉似水,终于,返身走出衙门。

自此望出去,县衙门口的灯笼只照亮了一小片空地,黑云稀疏,几颗孤寒的大星轻微震颤。从这片昏黄的亮光到远处浓重的黑暗,上千攒动的人头,面朝骑虎岭方向,默默叩首。

张还民跟着走在县令侧方,这个寻常难得一见的大官深一脚浅一脚往黑暗中行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两人走过之处,百姓们缓缓裂开一条路。张还民侧耳去听,一道道或高或低的心声重叠成浪潮,刺得他眉心阵阵发烫。

饶是有香火力傍身,张还民也不禁心神摇曳。

“下一场大雨吧山神大人”

“俺想让俺大早点回家俺已经不记得他长啥样了”

“求求山神爷让俺爹病好一点吧”

“一定打败旱魃啊山神爷”

“……”

山神爷…山神爷…山神爷…

骑虎岭。

只剩残垣断壁的山神庙内。

贾生只在转瞬间便睁眼,赤金般的颜色在其中涌动!

燥热的香火气息从四面八方飘荡而来,往他身体表面每一道裂隙里钻,像是要将这副泥身烤化!

后院大槐树下,那傀儡汉子脑袋一颤,嘴角一扯,眼角那份惫懒和匪气通通回来了。

“雍——”虬髯客扯着嗓子高吼,肆意狂浪。

大妖周颙正与那道人斗法,从山凼打到山顶,接连被天雷轰杀了两次,全靠体内一口旱魃气运支撑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再度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左手捉八方汉剑,趁老道越来越慢的掐诀间隙,铮地劈出一道歪歪斜斜的剑气。老道狼狈地飞身一扑,没伤着要害,绑腿却崩出一道血箭。

“雍——”

悠长的吼声远远传来,周颙仅存的竖眸疯狂震动,不敢回头,只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背脊升上来。

怎么,那个借壳的鬼类怎么还活着?!

“你他娘的,是这么叫的吧。”怨恶的气息断断续续吹在耳边。

“去”

喀啪。

“死”字还未出口,周颙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背后。

他的脖子被拧葱似的整个扭转过来,眼球爆凸,头颅只余一层油皮悬在身体上。

而那不甚雅观地趴在地上的老道,手指一掐,脑袋里的线索陡然贯通,面上便有些哆嗦。

锤着老腰翻坐起身,老道连拍泥地,气不过,又轻飘飘给自己一巴掌。

“好啊,感情被啄瞎了眼睛的是老汉我啊!帮你们师徒两个解决了祸患,别说上桌吃肉,是连一口汤都喝不着啊!”

吹胡子瞪眼地爬起,老道才见那虬髯客拽着大步,自妖尸背后不疾不徐走出来,右掌成爪一引,周颙遗落的青锋汉剑嗡地一声颤鸣,顺从地飞到虬髯客手心。

见着这一幕,那老道一拍大腿,连忙起身,一瘸一拐地跑过来,隔着老远伸手劝阻道:

“好汉,那旱魃气还未封印,先莫急着动刀!”

贾生不懂怎么杀妖,只瞧准了这周颙尸首上一处气机不断膨缩的穴位,正好在胸骨正中以下五六寸处。

好像是丹田?

以防夜长梦多,贾生便操纵傀儡虬髯客提剑,剑尖抵住心脏位置,作势一推,听牛鼻子老道呼喊,连忙收手,幸好只擦破了妖尸心口一点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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