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从北京转学到这里的。
林深的父母在还是刚毕业的热血青年时,就被分配到这里工作,从此把半生的辛劳都奉献在这里。这里是当初为响应国家支援三线建设的号召而建立的一个生产军车的军工厂,留有很深的时代印记。
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所以生活范围也就局限在这个工厂里。学校、医院、商店、电影院、游泳池…,一切的一切都是工厂修建经营的,完全的一个社会主义大家庭。
所以这里的学校就理所当然地叫做子弟学校,是那种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在一起连读的学校。像林深这样一大批孩子都统统被打上厂子弟的印记。
刚从北京转学过来的那会儿,林深还很不习惯。但日子一久,却喜欢上这里的生活方式,在这里有着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宁。生活简单而快乐,思想单纯而轻松,宛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学校就在工厂的住宅区中,就算住得最远的同学步行到学校也不过10多分钟的时间。
爬上一个大坡,转过去便能望见远处隆起的山原。这条路是上学的必经之路,每天这样的重复往返已养成一种习惯。
可今天转过坡脚,抬头去看那湛蓝的天空,在湛蓝的天空尽头是依稀可见连绵的二丈原,林深此时多么希望那远处的二丈原就是世界的尽头。
因为…。一个擦肩而过的侧影闪现在眼前。已不再纠结那个侧影穿的是红色礼服裙装还是花格连衣裙,是在梦中或是在幻境出现,林深留恋的只是那个擦肩而过的身影。
如果这里就是世界的全部,那么我们永远留在这里该多好呀!那样我们就一起拥有了全世界。
贪婪地闻着雨后混合着泥土味道的清香,竟然让林深产生一种久违的感觉。林深在梦中被种下的痛楚,正在被缓缓地平复。
昨天的梦来得好生奇怪,不过此时已经渐渐模糊,似乎它只是属于别人的一段记忆。就好像看过一本非常引人入胜的,时不时地把自己带入到的主角身上,共享着他的喜怒哀乐一样。而看完书后,它只是停留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里。
可林深总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昨日的雨已过去,迎接林深的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从此珍惜每一天深吸了一个气,迈开脚步、挺起胸膛,迎着初生的红日,向学校走去。一切将从这里开始!
平时上学总觉得要是家能离学校再近些该多好,最好住到学校对面的那几栋楼里。可今天林深却是出奇的觉得上学的路原来非常近,没走几步拐个弯也就到了。这种感觉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林深的潜意识中。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想着心事,不觉间就已到了学校的门口。
由于厂区建在群山环抱中,所以地势也不是平整的,学校就建在一块较高的地势上。需要爬上一个很长的石梯才能到校门口。今天是新学期的开始,已有许多学生在陆续返校。冷清了一个假期的学校又热闹起来。
站在石梯前仰视校门上方四个大字“陕汽子校”!虽然只间隔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林深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四个并不是什么名人写的大字,却是格外让林深感到亲切。
本来一直盼着暑假永远不要过完,新学期永远不要开始的林深,突然间有了一种很想冲进教室的冲动,因为教室中或许有林深期盼的惊喜。
正当林深站在石阶下愣神的功夫,一个女生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沿着石阶向学校走去。
林深下意思地抬头,只看见在晨阳下勾勒出的一个少女轮廓。正是:
“一头乖巧的落肩长发,乌亮发梢处点染的,是今朝花草的清液,玉露含香,仿佛青葱岁月凝结出的馥郁芳华。
一件淡蓝的及腰上衣,妙曼肩背处勾染的,是秋日晴空的通透,素雅合体,恰于盈盈一握处勾画出少女美好的华年。
一条素色的过膝长裙,摇曳裙摆处印染的,是午后天边的白云,微风轻扬,如同青春柔软的时光缓缓绽放。
一双银白的缀花凉鞋,纤细鞋带处沾染的,是昨夜雨后的轻尘,时光浅踏,恍若在人生的花季中款款前行。”
晨起的阳光明亮而又和煦,少女的身影清丽而又淡雅。光和影的交织,是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虽然同在一个学校,可大家的活动圈子也都是同班的这些同学,所以林深断定这绝不是初中的同学。林深也绝对不认识她。
可抬头看着那渐渐拾阶而上的背影,林深突然感觉到那么的熟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口中翻腾。于是,昨晚记忆中的那两个身影又重叠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拾阶而上的少女身上!
这一刻林深的心弦禁不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就像在一间非常静谧的房间里,突然有人莫名其妙地拨弄了琴弦一样。
优雅的琴音搅乱了记忆的淡漠。“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任佳!”正在林深呆站在石阶下的时候,从学校的右侧路口转出一个女生,远远地叫。
走到石阶上的女孩侧转身来,笑吟吟地回应:“杜鹃。”
“任佳!”面对这个虽然只是昨日方才初见,却已魂牵梦绕的身影,林深下意识地脱口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虽然从未相识,林深却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历了无数的时光后烙印在记忆中难以消除。
或许由于莫名的激动,林深的声音没有控制好,站在石阶上等人的任佳顺着声音向林深看来。
于是林深的目光迎上了她的目光。她嘴角蕴含着微笑,显得和蔼可亲。当看到林深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她发现并不认识林深。
这回林深可尴尬了。电光火石间,林深脑海中灵光一闪,顺口接着说:“…更在林深处。”这样虽然听起来只是顿了句,但听起来便是林深在自顾自地吟了句诗:“人家更在林深处!”
这句诗很偏,却还是有出处的。是明代的一个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诗人写的。但林深对于诗词涉猎甚广,故而在情急之下脱口而能成诗。
任佳深深地看了林深一眼,林深心虚地感觉到她眼神中的古怪。
是呀!谁没事大早上的跑到校门口莫名其妙地吟句诗还是那种很冷僻的诗句。越想林深越心虚,本来想着接着把后面的诗句继续背出来,此时此刻居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好在任佳看并不认识林深,也就没有搭理林深。这时远处的女孩已气喘吁吁地跑到任佳身旁。
“那个男生你认识?”刚才被任佳唤作杜鹃的女生问。
“不认识。”任佳摇头。
“可我似乎听他在喊你的名字。”
“他好像是在背诗。”任佳微微皱眉,不敢确定地说。
“大早上的在校门口背诗,有病吧!”杜鹃俏皮地吐吐舌头。
“这不关我们的事。”任佳说着,拉着杜鹃转身向学校里面走去。
此时,林深手心里居然满满地都是汗水。看着她的背影,林深的心头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只是林深并没有意识到因为这次的掩饰,真正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
“为什么见到她,我会如此的紧张?”心底一个声音情不自禁地叹息着。
“梦中的惊惧,初见的惊艳,再见的惊心。似乎这就是我一见钟情的全部吧。”林深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