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司马祗那天晚上说的话,司马玮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去,全都当成耳旁风了。
七月二十五日早上,司马玮便就拿着贾南风授予的诏书,领着禁军三十六军包围了汝南王司马亮和元老卫瓘的府邸。
汝南王府,汝南王司马亮的帐下督李龙得知了汝南王府被司马玮率兵所围,连忙向司马亮进言道:“大王,汝南王府现在已经被楚王的兵士所包围了,微臣请求组织甲士抵御。”
司马亮不听从。一会儿楚王司马玮的军队登墙呼叫,司马亮吃惊地说:“我对朝廷没有二心,为何到这个地步?如果有诏书,可以给我看一下吗?”公孙宏等不同意,督促士兵进攻。长史刘准对司马亮说:“看此情形一定是奸人的计谋,你府中的俊杰之士如林,尚且可以尽力抵抗。”司马亮又不同意,于是被李肇捉住,司马亮叹息道:“我的忠心可以剖开来遍示天下,你们为什么如此无道,枉杀无罪之人呢?”
当时天气十分炎热,士兵让司马亮坐在车下,时人可怜他,替他打扇子。将到中午,没有人敢杀。司马玮下命令说:“能够杀司马亮的人,赏他一千匹布。”于是被乱兵所杀,扔在北门的墙壁下,头发耳朵鼻子都被毁坏。
卫瓘府邸,“菑阳公,录尚书事卫瓘,身为朕师,本应忠君体国,辅弼天子,不思报国效忠,反而图谋废立,今立行羁押!”前来宣读诏书的宦官高声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地念道。
卫瓘门客听了,不禁劝道:“明公,此诏书疑点颇多,不如问清楚了再认罪也不迟啊。”
卫瓘不许,于是与子孙九人一同遇害,享年七十二岁。只有卫恒的两个儿子卫璪、卫玠在医者家里才躲过一劫。
卫瓘当初为司空时,曾经斥责帐下督荣晦,等到收捕卫瓘的时候,荣晦也在内,报出卫瓘家人姓名,使其一门九人都无法幸免于难。
晚上,“大王此时大功将成,不如明日一鼓作气率领禁军入宫,废杀了贾南风,匡扶社稷。”岐盛神色振奋地道。
“好,明日,孤就带兵进宫,废杀了贾南风。”司马玮闻言,此时也是下定了决心道。
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就是七月二十六日的早上,中将军王宫突然带兵来到楚王府,大声宣读诏书道:“楚王玮,篡改诏书,擅杀朝廷重臣,今特命中将军王宫收押之。”随后,也不给司马玮解释的机会,对着身后的兵士们道:“来人啊,带走。”
剩下的众人化鸟兽散去。
嘉福宫的台阶前,东海王司马祗带着几个弟弟淮南王司马允、清河王司马遐、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还有豫章王司马炽跪伏在台阶前,高声道:“今楚王铸成大罪,臣身为兄长管教不严,是臣之过也。玮虽有罪,可身为先帝血胤,古人有云:‘刑不上大夫’,更何论楚王乃是先帝亲子,王子犯法,又岂能真的与庶民同罪,求陛下皇后宽宥一二,以观后效。”
随后,兄弟几人叩首如捣蒜一般不止。
贾南风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孙虑和董猛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侍立的贾南风的两旁。贾南风此时清了一清嗓子,一副痛心疾首地道:“楚王玮身为先帝血胤,陛下与本宫自然是不忍加罪,若是小错,小惩大诫也就过去了,可是诚如敬度所言,楚王玮铸成的是矫诏谋反,擅杀重臣的大逆不道的大罪,若不依律重惩之,置朝廷的法度与威严于何处?”
随后,贾南风的声音愈发地尖厉道:“身为藩臣,应该守藩屏,守土保国,克己正身,上辅天子,下抚黎庶,楚王玮却矫诏篡逆,是为不忠不义;身为晚辈,却行弑杀长亲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是为不仁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不杀何为?!!”
“本宫乏了,敬度还是回去吧。”无视了额头已经磕的渗出血迹了的司马祗,贾南风语气略微缓和一二道,随后,带着孙虑和董猛走入宫中。
“六哥,我们不求她,我们走!自己去救八哥。”成都王司马颖愤懑不平地对着司马祗道。
司马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和怨恨,知道想要保下司马玮的性命已无可能,便心灰意冷地起身走下台阶,突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跌下台阶。
“六哥!!!”
“六哥!!!”
“六哥!!!”
“六哥!!!”
“六哥!!!”
“六哥!!!”
耳边不断地传来六个弟弟的呼唤声,眼前的场景也渐渐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司马祗昏厥了过去。
“传太医啊!!!快传太医啊!!!”淮南王司马允带着一丝哭腔儿地道。
清河王司马遐这时候一边儿把司马祗背起来一边儿高声大喊道:“快来人啊!!!”
“还是先背去东海王府吧。”长沙王司马乂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十分冷静地道。他的同母兄长司马玮现在是保不住了,可不能在失去一个兄长了。
年幼的吴王司马晏和豫章王司马炽则是被吓得哇哇大哭。
东海王府,淮南王司马允和清河王司马遐兄弟六人背着已经晕厥过去了的司马祗一路来到铜驼街,所幸的是,东海王府所在的铜驼街和宫城的距离还不算太远,司马祗的体重也不算是太重。
否则,就以清河王司马遐那一副瘦弱高挑的,如同竹竿儿一般的小身板儿还真的是挺不下来。饶是如此,到了东海王府的时候,司马遐也是累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嫂嫂。”司马允进门儿就道。
“叔叔。”王溪连忙福了福身子答礼道,看着众人问道:“叔叔们这是?”随后,眼尖瞥见在趴在清河王司马遐的背上,已经昏过去了的司马祗。
“我夫君这是?”王溪见状急道。
“六哥尚无大碍,只是昏过去了罢了。”司马允为防止她担心,连忙开口解释道。
“那赶紧快把人背进来吧。”王溪闻言,连忙让出了门旁的一条道路。
司马遐等人赶紧背着司马祗进了东海王府。
等到司马祗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妻子王溪和六个弟弟皆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看到司马祗醒了。众人惊喜地道:“夫君/六哥!!!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里啊?”司马祗沙哑着嗓子问道。
“夫君,这是在咱们家啊。”王溪轻声道。
“我晕过去多长时间了?”司马祗开口问道。
“半个时辰。”司马允回答道。
“太医说,六哥并不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了而已,吃几副静心的汤药,调理数日就好了。”司马遐凑过来道。
司马祗一见到众弟弟,又想起了司马玮,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长叹一声道:“唉,罢了,我今晚再去见他最后一面儿吧。”
众人默然无语。
贾南风派遣谒者诏令司马玮返回营房,在武贲署将他逮捕,接着交付廷尉等待治罪。朝廷下诏认为司马玮伪造诏书害死司马亮以及卫瓘父子,又想诛杀朝廷大臣,图谋不轨。
司马玮出示藏在怀里的青纸诏书,流着眼泪展开给尚书刘颂看,并道:“我是接受朝廷诏命行事,我所做之事是为了大晋,如今却遭如此下场。我的的身体是先武帝给的,却蒙受如此大的冤枉,只希望冤枉能够洗雪。”刘颂哽咽抽噎不能仰面看。公孙宏、岐盛一并被夷灭三族。
陇西王司马泰此时听闻司马玮被捕的事情后,打算整肃兵马准备去救司马玮,祭酒丁绥劝谏说:“公身为宰相,不能轻率行动。再说夜晚仓猝,应该派人参加审问。”司马泰于是听从丁绥的建议,没有出兵营救。
晚上,司马祗一人前往诏狱天牢,看着坐在牢房里面儿的司马玮,对着旁边儿的狱卒道:“把门儿打开。”
狱卒此时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廷尉诸葛铨:这楚王司马玮可是朝廷钦命的要犯。
只见诸葛铨给了他一个眼神儿,示意他把门打开。
狱卒无奈尚且打开牢门。
“多谢廷尉,孤与舍弟有几句话要说,劳烦退避。”司马祗扭过头来,对着诸葛铨道。
“那臣告退。”诸葛铨躬了躬身子,带着狱卒离开了。
“六哥。”司马玮见司马祗进来,连忙站起身来唤道。
“尔这个孽障!”司马祗抬手就是几耳光,哭骂道:“汝当日若从吾言,何来今日啊?!”
兄弟两人相拥而泣。
许久,司马玮道:“小弟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只怨自己作茧自缚,悔当初不听六哥之言。然二幼子无罪,望兄长代小弟照拂一二,还有士度,也希望兄长替小弟看顾一二,如此,小弟便是死而无怨了。”
“士度也是我的弟弟,范儿(司马玮的长子司马范)和仪儿(司马玮的次子司马仪,过继给了长兄毗陵悼王司马轨)更是我的侄儿,你就将他们托付给为兄吧,为兄定然会善待他们。”司马祗鼻头一酸道:“你就放心去吧。”
“另外,众弟弟之中,钦度(淮南王司马允的表字)行事鲁莽、深度(清河王司马遐的表字)懦弱内向、士度优柔寡断、章度(成都王司马颖的表字)色美智昏、平度(吴王司马晏的表字)和丰度(豫章王司马炽)年幼无知,就要靠六哥多多看顾了。是小弟错了,六哥行事谨慎,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考虑周全,定然能够护众弟弟周全。”
“去路迢迢,小弟先行一步了。”司马玮豁然笑道:“兄长可莫要再重蹈小弟的覆辙了。”
随后,司马祗见之心酸,轻轻点了一点头说道:“那为兄去了。”决然离去。
看着兄长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司马玮记起来了旁边儿桌案上的鸩酒,扬起头颅来,一饮而尽。
当天,楚王司马玮薨,享年二十岁,朝廷赐谥号“隐”,史称楚隐王。
《逸周书·谥法解》曰:“陷拂不成曰隐;不显尸国曰隐;见美坚长曰隐;隐括不成曰隐;不尸其位曰隐;违拂不成曰隐;怀情不尽曰隐;不明误国曰隐;威德刚武曰隐。”
朝廷追赠恢复司马亮的爵位,赐谥“文成”,史称汝南文成王。供给他东园的温明祭器和棺材,朝服一袭,钱三百万,布绢三百匹,丧葬之礼如同过去的安平献王司马孚一样,庙内陈设钟磬之乐。
事后,卫瓘之女及国臣重卿们经过百般奔走、上书,卫瓘一案才得以昭雪,荣晦一族都伏诛,司马衷下诏追赠卫瓘假黄钺、兰陵郡公,追谥成公。
并与同年,皇帝司马衷改年号永平为元康,永平元年三月又是为元康元年。
于同年,陇西王司马泰被徙封为高密王,食邑万户。
长沙王司马乂因为是楚隐王司马玮的同母弟,因此受到牵连,被贬为常山王,食邑两万四千户。
公元291年(惠帝元康元年),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镇守关中,对氐、羌等少数民族残酷镇压,激起了氐、羌人民的反抗。当时解系任雍州刺史,他不满意司马伦的做法,主张施行安抚政策,但司马伦利用了奸佞孙秀,挑拨孙秀与解系大动干戈。后来朝廷调回了司马伦,解系又上书要求斩杀孙秀以向氐、羌人民谢罪,平息公愤,朝廷没有准许。以后司马伦与孙秀屡屡向朝廷进谗言,朝廷罢掉了解系的官职。
同年,重臣裴楷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