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遇袭(1 / 1)两三思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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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变得很快,聂卿跟风营众将士连夜奔波,第二日天光将亮的时候,乌云卷积,狂风大作,聂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远方的云朵间偶尔划过几道刺目的闪电,闷雷声传来,看样子马上就有一场大雨了。

众人都渐渐变了脸色。

他们离沈逢川与北疆军精锐遇袭的地方还很有一段路,途中还要经过几个小镇。

这大雨一旦落下来,再要追踪沈逢川他们的踪迹,可就不容易了。

西疆少雨,一年零零散散地只落几场,大飞擅长追击和探路,北疆军遇袭之地的地形原本就跟西疆的大有不同,现在若是还要下雨,难度成倍增长,大飞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能快速找到他们。

聂卿的心重重一沉,大飞从后面骑马与她并行,面有难色,犹豫着问道:“我们现在……?”

“继续走,”聂卿脸色冷峻,命令道:“北蛮人能悄无声息地摸进大燕境内已经是当头一棒了,沈大帅这个时候是不会派兵北上的,北蛮人的王帐升起来了,北疆军不能擅动,一旦陇江关再一次被狼骑踏破,北边的那些城池……”

“可是,”大飞咬着牙看着身下的骏马,夜奔六百里,马已经受不住了,嘴边涎着白沫,“可是马已经撑不住了,再这么跑下去,马会跑死的!我们没有马,更追不上他们。”

“到了驿站换马,我有荣申的手令,”聂卿面色不变,头都没转一下,“沈大帅不能出事,西戎人还在边境虎视眈眈,一旦北边破了,那群蝎子马上就会成堆地涌上来,你比我清楚荣申是个什么德行。”

大飞怔愣了一下,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他心神一凛,不再说话,紧跟在聂卿身侧。

雨很快就落下来了,倾盆而下,狂风带着豆大的雨滴直往人脸上扑,那雨就跟小石子似的打得人脸上生疼,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手上动作却不敢慢一点,马蹄踏过道路上的烟尘,溅起一阵污泥。

按着时辰来算天明明已经大亮,但眼下几人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乌云一层层从天际翻滚过来,盖住了整片天空,他们只觉眼前还是阴沉沉的,只时不时有闪电撕裂长空,劈出一束紫光,和着好似在耳边炸响的惊雷,众人心跳都比平时快,可没人敢停下,等雨势稍微小一些时,他们终于出了肃州地界。

鞥州与肃州的边境线上,早有人严阵以待,驿站里的驿丞之前刚接到越安的信鹰,信中言简意赅,说了沈逢川在鞥州境内遇袭之事,请他务必及时将驿站里最好的骏马换上,等待风营众人的到来,信尾除了锡蓝太守的官印,还多了一方越安的私人印。

驿丞是越老太爷一手提拔上来的,看见那方私人印心里咯噔一下,越安已近十年都没有动用过这枚印章了,他知道眼下事态紧急,赶忙修书一封让越府留给他的亲卫亲自送信上望京。

驿站近在眼前,聂卿脑子里那根筋终于轻微地松了弦,她率先提身下马,摸了摸骑着的那匹枣红神驹的头,马的确累得狠了,她正准备拿出那块银色的令牌和荣申的手令,驿丞先一步走上前将他们迎了进去,他虽接过了聂卿递过来的手令,却看都没看一眼。

驿站里的驿卫也紧接着一个个从门内钻出来,驿丞没多说废话,一句官腔也没打,他只恭敬地对着聂卿说道自己已经提前收到了越太守的信,马和干粮都已经备好了,他让风营众人将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给他们一人一身紧致贴身的骑射袍,众人没时间多做休息,喝完驿丞让人准备好的热汤就又上路了。

聂卿换上了干燥的衣物,心情复杂地盯着驿丞特意送上来的“热汤”,那颜色和气味她都很熟悉,正是她在风营里喝过的江子岳送来的补药,她不做多想端起来一饮而尽,身体很快热腾腾起来,鼻腔还隐隐发热。

一日之内连着喝了三碗补汤,她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猛过。

驿站中准备的马匹不够,从上到下地凑也只凑出来八匹脚程快的马,这还是托了鞥州离肃州近,边境有战事时为保红甲兵能将每封战报准时送往京城的福,聂卿不敢托大,商量着让两个武艺稍逊的人留了下来,带着他们身后不远的精锐跟过来,她带着其余八人继续前行。

雨势又大了起来,众人戴上了雨笠和斗篷继续赶路,风雨声中,驿丞只能看见一行人疾行而去的背影,他对着背影鞠了个躬,轻声道:“还望诸君珍重己身,平安归来啊。”

地貌渐渐变了,鞥州人喜松木,此树四季常青,枯枝也不落地,聂卿不敢掉以轻心,沈逢川及一干北疆军精锐就是在两片松林中的夹道中遇袭的。

狼骑虽强,但北疆军的精锐也不是徒有虚名,沈逢川当年一开始被狼王压着打,后面摸清了狼骑的习性才渐转颓势,他是从血里磨练出来的独目二郎,这群精锐也是,就算狼骑的袭击十分突然,他们短暂的慌乱之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但聂卿不得不往最坏的那方面想,若是北蛮人有这个能力让狼骑瞒过沈逢川的耳目越境,那他们很有可能送了不只一波人,狼骑珍贵可能送进来的只有这么一支,但普通的北蛮兵可就未必,他们很有可能会埋伏援军。

聂卿下令放缓脚步,西疆军的四百精锐比他们慢一些,大飞骑马上前,说道:“让我去前面先探探吧。”

前面就是一小片松林。

道路两侧的松林都有被砍伐的痕迹,聂卿点点头,道:“小心些。”

她拿起垂在腿边的弓箭袋,拉了一个满弓,对着松林。

大飞拔出挂在马背旁的长刀,左手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天色晦暗,除了滴答作响的雨声,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的声音,那声音连接着他的头脑,将他全身的筋肉都调动起来,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热气,紧绷起来。

他常年探路,耳力非同凡人,几回生死线上挣命回来,练就了他对危机的敏感度,还没等他走近,左侧的松林里突然射出来一直凌厉的长箭,大飞在雨幕里准确地听见了破空之声,他侧过身拿刀一砍,对着后面聂卿等人喊道:“有埋伏,往后退!”

聂卿手中长箭应声而放,准确向那支箭袭来之地飞去,大飞控着马后退时听见一声惨叫,他不敢分神去看,快速回到了队伍之中。

“你怎么不撤?!”大飞面色焦急,雨笠上雨滴顺着边角下坠,他咽下刚刚扑进喉咙里的雨水,匪夷所思地大声问道,“带着兄弟们往后退啊?你在等什么?!”

聂卿把弓箭一扔,拔出了那把闪着黑色光芒的长刀,眼神锋利,她紧盯着从两侧松林里跃出来的四匹狼骑,看着坐在马上的北蛮人脸上嗜血扭曲的笑容,语气轻飘飘的,话语却如重石:“来不及了,狼骑的马不比我们慢,真要把后背留给他们,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道路狭小,马施展不开,”聂卿快速说着,“北蛮人在辽阔的草原上长大,这一点比我们吃亏,真要到了后面开阔地打,马战我们打不过。”

身下的马很焦躁,马蹄不断往后退去,它常年来返于鞥州和望京,只是随着红甲兵送信,连不长眼的拦路山匪都没遇上过,现在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北蛮人,它不停地抬头嘶鸣着。

聂卿狠狠拉紧缰绳,两条腿加紧了马肚子,她亮出手中的长刀,眼神冷若霜雪,直逼对面的四匹狼骑,大喊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对面只有四个人,我们有八个,不要分散,两个对一个。”

她率先提着长刀冲了上去。

狼骑狞笑着摇起了手中锋利的弯刀,“竟然敢主动冲过来,哈哈哈哈,大燕的兔子!”

雨不知何时小了起来,风也渐渐息了,乌云退开,视野豁然开朗,风营众人都面无表情,他们默契地两两成组,各自针对起一匹狼骑,长马刀带着凛冽的杀意刮向北蛮人的喉管,北蛮人也喊叫着挥着锋利的弯刀砍向他们。

风营人躲得很快,北蛮人很快发现手中的刀依然能和以前一样划开这群大燕人的皮肉,但却没办法真正伤到他们的要害。

他们立刻有意识地想要收拢阵营,但这群大燕人似乎意识到他们的想法,纵马提刀有意继续隔开了他们。

交手间,聂卿发现这群北蛮人紫黑色的脸庞上布满老态,五官抽动间能看见眉眼间横生的纹路,她心里立刻意识到,这群狼骑,很有可能,并不是格满部落现在训出来的狼兵,他们是老狼王在时的那一批人!

小道马战的劣势很快显现出来,狼骑本来就是和战马飞驰带起来的速度相辅相成的,在这个小道上,战马根本奔跑不开,只能被聂卿他们的战马围着小范围地挪动着,北蛮人手中的弯刀比风营众人的长马刀要短不少,他们是借着老辣的刀法和娴熟的马战才在一开始占了便宜,现在风营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暗暗跟他们拉开了距离,既让他们不能合在一起,又让他们无法攻击到人。

四匹狼骑开始焦躁起来,他们用纯熟的大燕话叫骂道:“大燕的兔子就这么胆小吗?连跟我们正面较量的胆子都没有!跟我打啊!我的弯刀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继续尝尝兔子血了!”

见众人没有反应,一匹狼骑眼中渐渐露出狠毒的意味,他看向聂卿,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群大燕人就是这个干瘪的烧火棍领导的,他突然从马身上提起一个布袋掷向她,聂卿挥刀砍破了布袋,往后闪退两步,空中飞过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众人定睛一看,地上骨碌碌滚着一个人头。

那人头满面怒容,双眼如金刚怒目般瞪着虚空,他脸上并无惊恐神色,头上发丝杂乱散开不少,但还是能认出是北疆军中将士缠头的发型。

“这个应该是你的兄弟吧,”那个北蛮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聂卿,眼中闪动着细碎恶毒的意味,“他很勇敢,为了掩护沈逢川逃跑,一个人留下来断后面对我们四个,他很凶猛,像哈尔苏尼草原上的雄鹰,我们砍下他的头颅,是对勇士最高的赞礼……不过他大概也没想到,他的挚友同盟,竟然会如此地软弱,连举刀为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你——”大飞愤怒地看着他,聂卿横立长刀拦在他胸前,目光仍然沉着冷静,像一潭井水,“无谓的牺牲是对前人的轻蔑,软不软弱不需要阁下来判定,反正最后,你们四个的人头,都会用来祭奠他。”

那北蛮人第一层用意是想见这群大燕人真被激起了怒火跟他们正面对上,打下去结果未知,可真继续耗下去一定是他们先撑不住,眼下见聂卿他们并没反应,也没露出多么惋惜的表情,他本就不指望那三言两语的激将能起多大作用。他诡异地笑了起来,拍马滑向其他几匹狼骑,风营那二人想照着之前那样继续困住他,却不得不顾及地上的人头。

再坚硬的颅骨,也经不住一脚马蹄。

他们不能再见着战死的英烈受辱。

聂卿看那二人踌躇的动作,在心里暗道不好,驱马前进长刀一挑就把那人头挑进了怀里,她左手胡乱揪出半块布将那死不瞑目的人头一裹,右手将长刀狠狠往前一送,劈向那北蛮人的后脑。

两边人都没意料到她的动作,都怔了半刻直勾勾地看着她,聂卿冰冷的眼神往后一扫,看得那二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骂道:“看什么!叫这几个蛮子从我们手上走了才真是对他的侮辱!人都死了,你们倒替他在乎起这些虚礼了,耗的时间也够了,两两分组,远攻近离,前后夹击!”

风营人闻言立刻冲了上去,北蛮人已显颓势,很快就招架不住,他们想的法子根本没办法施行,只能狼狈地拿刀应对着携着浓重杀意的前后二人,三匹狼骑先后都没了命,剩下的那个面色狰狞地挥着弯刀冲向了他身前的那个人,另一只手却松开马缰,从怀里掏出来一根小小的竹管。

聂卿瞳孔骤缩,她站在马上直立起身子,大喊道:“壮牛,快从马上滚下来!”

只见那北蛮人突然扔下手中的弯刀,转过身子将那根竹管放到了嘴边,胸口已经被背后人的长马刀穿透,他面色不改,狞笑着将竹管吹向已经离他近在咫尺的另一人。

壮牛闪得很快,他听见聂卿的话也没管滚落下马有多危险,立刻听话地从马上往下一摔,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那闪着黑芒的针直直刺向他眉心,他闪得快却仍然不可避免要擦脸而过,左上方突然飞来一颗石子,将那根毒针一把击落了。

聂卿下意识皱眉转身,心中警铃大作,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看向来人。

只见一人施施然从空中往下落,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上慢悠悠地摇着一把扇子,扇子上大大的四个字苍劲有力,在破开阴空的太阳光照耀下格外引人注目。

“老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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