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七章 攻城(1 / 1)两三思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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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的人正是风营的阿满,他脸上挂了彩,额头上肿起来高高一块,嘴边的青紫色淤伤看上去特别扎眼。

聂卿把信和布偶一起塞进了怀里,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楚锦书给她的这块令牌很快就能派上用场,她对着上前的阿满摆了摆手,肃然道:“跟我去军营,等我把将领们召集齐了,你当着大家的面说。”

几人迅速起身上马,奔向锡蓝城中的西疆军大帐。

刘十方带着探卫们出去探寻消息了,军营里操练士兵的主将只有荣皓,太守府这两天事务繁多,越安无暇起身,荣昭在跟山营的将士们核对粮草和饷银的数量,这两天都宿在军营里。

来锡蓝城之后,聂卿让大飞做了自己的亲卫,大飞天天跟在一群人身边,虽然脾气还是有些暴躁,但是心眼长了不少,他做事利落,很快把几个主将都叫过来了。

聂卿站在沙盘面前,看着周边一群人,阿满正准备开口时,她又挥手制止了他,“去请刘涯来,现在情况特殊,刘家不能没有人在场。”

刘涯是刘十方的长子,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现在不过十四岁,已经是西疆军中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了,聂卿入营以来注意到他好几次,这小子聪明果断,虽然对阵还是有些稚嫩,但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刘涯很快就过来了,他满头大汗,见到大帐内众人面上的表情,心里一沉,也不多问,安静地站在了周瑛的身边。

聂卿见人都来齐了,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扭头对着阿满说道:“说吧,把要紧的关窍说出来。”

“佛母城内的百姓发生了暴乱,”阿满得令,立刻把脑子里的事情飞速过了一遍,快速说道,“血月之夜后有人因为叶子钱烧掉了一户百姓的屋子,但是当晚那户主人家外出了,一家五口老弱全都烧死在那场火里,后面苦主告状不成还被那群人打了一顿,荣申视若无睹,一开始愤怒的百姓们只是坐着,但荣申以阻碍军务的罪名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阿满紧紧将手握成拳头,他抿了抿嘴,却扯动到了嘴边的伤,他疼得眉毛皱了皱,继续说道:“那群人就有恃无恐……三日前我离开佛母城的时候,城中百姓十分愤怒,那户苦主纠集了一帮人砸开了荣申的外城府门,又有许多人死伤,我们当时奉命去拦,却发现那群百姓里,有许多生面孔。”

“什么?!”周瑛闻言大惊失色,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过去,“生面孔是什么意思?佛母城里有外人……有西戎人吗?!”

这话可真称得上惊悚了,荣皓眼底也铺了一层惊惧,他不敢细想,轻微地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你们确定那些人是生面孔吗?佛母城里那么多百姓,你们确定不是,你们之前没见过他们或者是见得比较少吗?”

阿满的眼中有些阴郁,他抬眼看向荣昭,语气和面孔一样冷淡,“将军应该了解风营的选拔标准,我们认人绝对不会认错,就算我认错了,李老大也不会认错,他是在佛母城里长起来的,后面也常常跟外城的百姓们做交易,他很确定,这群人都是生面孔,不是佛母城原有的百姓。”

营帐里顿时被死一般的沉寂淹没了,几人的眼眸里都泛起沉思,之前锡蓝城也闹过这样的事情,但是那位苦主他们都认识,刘八方摆出来的也是一个令人嫌恶的态度,他们并没有格外往这方面想,如今一联系起来,他们的背上不由得泛起鸡皮疙瘩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肃州城恐怕早就被西戎人渗透成筛子了。

刘涯想起来刘十方之前对自己说的话,眉眼间划过重重忧虑,佛母城出的这种情况,跟锡蓝城之前刘平犯的那件事,不就只是换了个壳子吗?他是刘家的长孙,刘老太爷和刘十方都是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因此刘涯知道,一开始刘老太爷并没有打算保刘平,那人玷污了唐姑娘死有余辜,是二叔刘八方一直在老太爷面前撺掇。

刘涯面不改色,左手却背在身后悄然捏紧了铠甲的下摆。

“我们又中了迦婪若的计了,他是想声东击西,”聂卿一拳锤在沙盘上,“上一次他假意攻打佛母城,其实并不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烟花也只是个噱头,迦婪若才不会管赵家人的死活,他那次,只是为了把火药展示给我们看!”

荣昭阴沉着脸,显然也是想到这一层来了,“迦婪若对我们这边几乎了如指掌,他知道佛母城里会有人认出来火药,到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这等杀器上,从赵家人暗中投靠西戎人开始,玉周城乃至安和城的沦陷就是注定好了的,就算佛母城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赶不过去。

“好一个迦婪若,”荣皓怒气冲天,他紧盯着沙盘上佛母城的位置,“好一个算无遗策,他将火药摆出来,安和城又是西疆军最大的军屯田,一旦沦陷必然引起将士们的恐慌,他是算准了我们会分出一半兵力到锡蓝城来。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没有变过!怪不得他们的前锋军说停就停!”

不错,迦婪若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过,他从一开始,想要吞下的城池就是佛母城。

这座城池高大巍峨,城墙是工匠们呕心沥血用最好的石料最精巧的方法搭建成的,它坚不可摧,是大燕人在西边最坚实的倚仗,仿佛只要有它,就永远没有人能越过来。

就像之前那场战争最开始的奇袭,迦婪若根本没指望那群奴隶组成的军队能攻得下这座城池,哪怕聂河把大部分将士都带出去了,城里只剩三千精兵,他们也还是依靠佛母城的天然优势牢牢地守下来了。

迦婪若坐在难陀身上,悠闲地把玩着手上精巧的一副祖母绿耳坠,阿傩站在难陀旁边,正尽职尽责地从手上拎着的口袋里不断拿出来各种时鲜蔬果往这头大白象嘴里送,一边送一边小声地喊:“难陀慢点吃呀。”

时隔二十五日,迦婪若再一次率领西戎联军站到了佛母城之外,他倚靠在白象背部特制的绸缎椅上,左手撑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看向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城关,外墙经历了大年夜的火药攻击,现在上面还留着几个焦黑的巨坑。

但它好像还是不会倒下。

迦婪若湖绿色的眼睛凝视着城墙上迎风招展的西疆军旗,突然冷笑了一声,阿傩迅速捕捉到了主人的不悦,顺着迦婪若的目光也望向了远处的城楼,但它好像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阿傩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王子殿下,您为什么突然笑啊?”

迦婪若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小侍卫,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蝴蝶翅膀样的阴影,难陀嘴里的东西吃完了,见没有人继续投喂便不耐烦地扑扇了两下大耳朵,阿傩回过神来,继续掏着手中的布袋。

“不过是一头畜生,”迦婪若看见阿傩对着难陀亲切的动作,慈悲的面孔顷刻变得冷冽起来,“它吃得倒是好,还有人专门伺候。”

阿傩面色一变,抬起头来看着迦婪若,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眼中盛满了责怪之色,“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陀是国主送给您的生辰贺礼啊,它也是佛众送给您的礼物,是替您受难的。”

强烈的阳光斜着照过来,正穿过薄薄的纱布落到迦婪若的头发上,阿傩瞳孔骤缩,他看见迦婪若头顶的金发发根在那束阳光的照耀下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阿傩立刻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把目光投到他们这边,连忙对着迦婪若做了个手势——那手势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意思是让迦婪若赶紧抬头,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他的头发。

迦婪若那双眼睛是继承于他美丽妖娆的母亲的,那个女子因为容貌艳丽而以奴隶的身份被天竺国主送给了楼兰的老国主,她很快为老国主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可惜老国主不缺女人也不缺儿子,她很快被抛之脑后。

一个独自流落到其他国家的女人,举目无亲,没有倚仗,她落身的地方还不是寻常居所,是一国之君的后宫,那长得漂亮就不是她的资本,而是她的催命符。

而且她生的儿子还跟别人不一样。

那个孩子生下来浑身雪白,连头发和睫毛都是白色的,楼兰国主并没有多关注她,这个孩子很快就被王后定为不祥的妖孽,女奴在生下孩子之后被送去侍奉寺庙里的长老,那个孩子则因为“天生不祥”需要教化被破格送进了僧奴殿里。

后来……后来知道了那孩子本来是一头白发的人,都被宰了个干净。

看见阿傩着急地快崩起来了,迦婪若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来,他抬手摸了摸头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西戎联军开始敲鼓,象兵拉着沉重的重型投石机往前进,后面则拖着一筐筐的火药石头,迦婪若拍了一下难陀的屁股,难陀便哼唧着慢慢往前移动去了。

阿傩那颗心落回胸腔里,他又想起来之前问迦婪若的话,只不过现在这情形他不敢再问一遍了,他翻身上马,跟着难陀缓缓前行,没想到迦婪若突然侧过头来看他,说道:“我是觉得这座城墙十分虚伪才笑。”

“城墙……虚伪?”阿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显然没听懂迦婪若的话,很快抛弃刚刚不稳定的情绪,继续问道,“城墙又不是活着的人,为什么殿下说它虚伪?”

迦婪若听见这话,登时轻轻地笑出声来,道:“我们的小阿傩也长大了啊,知道说人是虚伪的了。”

他没看阿傩脸上的羞恼,转过头来看着大军前进带起来的沙尘,叹了口气道:“大燕有一个有名的诗人,他曾经说‘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建造起这么坚实的城墙,恐怕也需要很多条人命去填吧。”

阿傩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小声问道:“就像楼兰的国师陵墓那样吗?”

迦婪若眼中冷光闪过,不过很快又变回了那副慵懒的模样,他再次扭头去逗阿傩,故作吃惊道:“呀,我们小阿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都会举一反三了。”

“殿下!”阿傩恼羞成怒,“阿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我们小阿傩说得也没错,”迦婪若看着重型投石机被象兵拉上前,眼神重新投向不远处庄严的城池,他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我觉得这种虚伪的东西,都应该被摧毁,如果佛众真地在凝视我的话,就请保佑我早一点把这些东西都挫成灰末吧,反正他们本来就只应该存在于十八层地狱里。”

五座重型投石机很快摆到了阵前,西戎联军计算好了距离,正摆在西疆军长箭射不到的地方,他们有条不紊地给重型投石机上弦片,将绑带着铁蒺藜的火药石球顺着钢管拖到投射器上,随着将领一声令下,五座投石机同时放出巨大的火球,带着不可抵挡的势头重重砸在了佛母城的城墙上。

厚重的城墙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嗡鸣声,佛母城内顿时大乱,牛角号被吹响,城头的守卫军们大声叫喊着“有敌袭!有敌袭!”,铁蒺藜上也沾染了黑色的粉末,顺着火球的轰击带着火花迸溅开来,尖锐的蒺藜刺顺着城垛之间的空隙扎进守城将士的身躯里,带出可怖的血花。

李明溪很快上了城楼,他明显感觉到脚下站立着的城墙抖了抖,他面上不动声色,依然沉着地指挥着将士们行动,从大年夜开始西疆军的操练多了几项内容,现下他们反应过来,立刻有条不紊地搬运伤兵下城楼,在火球袭来的时候蜷着身子躲在城垛下面。

但李明溪的心里实打实地“咯噔”一下,这一次西戎人的攻势与大年夜那晚截然不同,光感受着城墙的震颤就能察觉出来,这一次的火球轰击更加凶猛,就好像,就好像他们的重型投石机,又比之前改良了。

正这样想着,李明溪看见一块巨大的带着火花的石头越过他的头顶,狠狠砸在了不远处的城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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