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阳的尸身不过停留了一日,隔日送去的加急塘报便传了回来,陛下御令退兵三百里,据守于望月崖,令九无妄亲自护送崔阳尸首回京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了崔阳这个兵马大元帅压制,当今的圣上慕敬潇根本不敢放任九无妄一个人独揽兵权,在外领兵,正好借由崔阳死讯,再把他召回来。
但天下,又有谁敢惘议天子决断?
收拾了行装,便由九无妄领兵,带着应迩和三千精兵,轻装上阵,一路奔袭,护送崔阳遗体赶路回京。
路途颠簸鲜少休憩,经常日夜兼程,应迩只好在马车上铺满稻草和枯草以作缓冲,防止这一路颠簸损伤尸身,但还是无奈向九无妄道:“九公子,我们出了营帐就一直在赶路,圣旨上也没这么催啊,我来的时候快马加鞭也要七天,照我们这个赶法,不出五天就能进京了。”
再说了,她身体也撑不住这么赶啊,正是女孩子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再加上腿上冻伤本没大好,赶了这么几天,已经是脸色苍白,整个人更是格外虚弱疲软,也担心这么再颠簸下去,会伤到义父遗容。
而且……
这一路九无妄都绷着脸,看着格外严肃而冷酷,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闭嘴。”九无妄正脸都没给她一个,依旧紧紧拧着眉头,神色紧张。
应迩微微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话,只继续跟着大部队奔袭。
九无妄瞥了她一眼,却到底是没忍住,便打马到她身侧:“盯着四周,若有刺客,便离我远些,以免误伤,还有,再忍忍,等到了京都,再好好休息就是了。”
这一路是肯定有刺客的,但估计也只会取他一人性命,让她离远些,反而安全。
应迩闻言顿时恍然,原来,他是担心有人行刺!
“可……你是堂堂九公子,一路押送的又是当朝大元帅,这一路锣鼓喧天的,哪会有不长眼的敢行刺你啊?”
九无妄却嗤笑了一声:“这朝中,没有哪一个是不想我死的,离了公子府,我们就是拔了刺的刺猬,任人宰割,要杀我,这回京的一路上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应迩闻言抿了抿唇,垂首没敢继续问。
十公子都是当今圣上以义子为名养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的,杀人灭口夷灭九族,往往一出手,便是连稚童都不会放过的,对于这点,她的认知还是透彻的。
而被灭口的人里,自然也会有举世难见的大清官或者大忠臣,只因一句话触怒圣颜或者一本奏折诬告,便惨死在十公子刃下,要说十公子不招人恨,又怎么可能。
这一行走在寂静的官道上,正要穿越一方峡谷,九无妄便突然勒马停兵,招了招手叫来左右副手:“前方何处?”
“回公子的话,前边便是下龙坡,顾名思义,是连龙都得低着头才能过的地方,出了名的匪患盛行,当地官府剿匪多次,却因土匪过于猖獗凶悍,都不得不铩羽而归。”
九无妄闻言又是勾唇一声冷笑,呵,便是在此处了。
这便打马凑向应迩身侧,悄声道:“或有埋伏,小心为上。”
应迩被他紧张严肃的神色感染,吞了口口水往后一挪,向他点了点头,退到了马车附近。
他这才向前一挥手:“准备迎敌,走!”
车队里立刻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以一种格外缓慢的步调一点点深入到峡谷中去,还没走上几步,峡谷两壁便突然有巨石滚落,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架不住这一招的杀伤力之强,队伍领头之人纷纷被砸得人仰马翻,还没反应过来,官道两侧又突然响起了炸裂声,近些的士兵都被炸得腾飞出去,一时之间沙走尘扬,烈马嘶鸣,混乱成了一片,两边山壁上便趁乱腾空而下不少黑衣刺客,正前方也沙尘滚滚,有土匪长刀策马,叫嚣着杀进了士兵堆。
应迩比上次机灵了许多,立马扬手努力驱散灰尘,勒马直接退到了崔阳的棺木边上,背贴着棺椁,手按着袖口,那里还佩戴着九无妄送的袖箭。
土匪和刺客分工合作,目标明确,土匪们负责砍杀靠近九无妄的士兵,而刺客们则用尽浑身解数,只对付他一人。
果然不错,这些人,还真是奔着他去的!
应迩按着袖口,紧紧蹙着眉头,紧张得心都要跳出胸膛,注视着前方的一片混乱,纵使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一派淡然神色,丝毫不惧,手中利剑寒光乍现,矫若游龙之间,顷刻便已取人性命,狷狂而恣意道:“谁敢上,谁便死!”
明明是被围住的猎物,却偏生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似乎不过是狮王遭了一群小奶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挑衅。
再加上迅速剿匪的精兵们,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刺杀很快就结束在一片血泊里。
应迩看着他傲然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放了下手,惊觉后背已然湿透。
九无妄一身是血,却半点不曾再受其他伤,只打马到她身侧:“脸都白了,怎么,吓坏了?”
应迩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但幸好,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不曾受伤。
“要跟我一块回京,接下来这样的刺杀,至少还有三次。”九无妄说完,又若无其事地打马在前领路,只留下一个甲胄加身的背影,淡然道,“你得学着习惯。”
应迩也打马跟上他,松了口气,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九公子,只要你还有半口气在,我也能救你回来,你放心就是,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九无妄抬眸看去,却见她已经调转马头回到了队伍中去,不知为何,那个蒙着眼的苗疆盲女又撞进了心扉
纳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