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容悠悠转醒,手感觉到鹅绒锦被的触感,心里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青色绣凤纹的床幔映入眼帘,紫容撑起身体坐了起来,眼睛扫向靠在窗旁手执书卷的人时才松了一口气。
地上的污血和冰床已经消失不见,屋子里放着炭盆和点着檀香的香炉,她想起自己睡过去的时候是在地上,应该是容珩将她抱到了这个屋子里。
容珩听到她起来的声音,侧过身,淡淡笑道:“醒了?”
“嗯。”紫容淡淡地应了一声,屋子里很暖和,她身上穿的衣裳都很完整,拿过床尾整齐叠放的披风系在了身上,想到桌旁倒杯热水喝。
她见容珩脸色已经正常许多,举止也都自如,便慢慢放下心来。
容珩离桌子近,见她过来,便先伸手拿了茶壶,替她倒了一杯热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指尖处有一个个的结了痂的伤口。
紫容愣了愣,这十指连心,自己下手时他昏迷不醒,清醒之后也不知道该有多疼。紫容见他神色如常,只是在拿着茶杯时动作放缓了许多。
紫容连喝了三大杯热水,觉得胃中暖洋洋的才停了下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来。”
她如果记得没错,这几间屋子是连在一起的,刚来时的那间屋子应该就在隔壁,里面放着基本的伤药和绷带。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抓着披风领口,推开门,屋子里的寒气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快步走了进去,在左侧药篮中找了一瓶金疮药和白色的纱布、剪子,便匆匆地离开,离开时余光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泛黑冷凝的血迹,心里沉了沉。
“我回来了!”
紫容笑容灿烂,将怀里用布裹着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搓了搓手,鼻子冻得通红,喃喃道:“外头可真是冷极了,还是这里舒服。”
容珩看着她的笑脸,敛下眉看不出神情。
紫容搬了一把小杌子摆放在他面前,自己坐了上去,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神色有些认真,道:“把手给我看看。”
容珩心里一动,不自觉地将手伸了出去。
十指指尖破损,结痂的洞口大小不一,看得出来下手的人十分急切,有些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紫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小心翼翼地扶着手腕,将金疮药的粉末往他指尖轻缓地倒上去。
“疼吗?”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她小时候调皮伸手去摸煤气炉上沸腾的粥,手指只是快速来回,便被烫得疼得一生难忘,又何况是他。
容珩一愣,他只能看见她盘着发髻钗寰简单的乌黑头顶,却也能感受到她话语中透露的浓浓的心疼与担忧,摇了摇头,却觉察到她看不见,便低声安慰道:“只不过是看着可怖,其实也只是扎的时候疼一会儿,这会儿已经没有感觉了。”
紫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他,一双兔子眼泛着晶莹的泪光,道:“你昏迷的时候也能听得到我说话么?”
容珩点头,道:“神情状态是清醒的,只不过是身子动弹不得,连触感也是真的。”
紫容低下了头,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知道他神识,清醒,回想自己方才有没有做什么不当的事。直到容珩疼地闷哼一声,才将她拉了回来。
紫容赶紧将他最后一根小指的绷带打成蝴蝶结,才停下来仔细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暗想怎么就忘了给无名指也打一个。
“好了。”
容珩看着自己肥厚了一倍的手掌和几乎浑然一体的五指,有些哭笑不得,两手都成了这个样子,他便是做什么也不成了。
紫容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微微皱了眉,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有些犹豫地看着容珩,道:“好像有点丑,不然我重新拆掉再包一遍?我之前专门学过的,再包一遍一遍就好了。”
容珩看着她,脸上带笑。
于是,在第四次将五根手指头都分别系上蝴蝶结之后,紫容彻底崩溃了。
尴尬地笑了几声:“顾子由去哪里了,怎么能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打绷带的事情应该由大夫来做么?”
容珩看着她任性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顾子由身上,笑而不语。
“不是应该由我来做,而是你蠢。”
顾子由一身风雪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想将瓶子递给容珩,却在看到他被白色纱布支配的“胖手”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直接在黑色瓷瓶放在了桌上。
“这是我刚调配出来的解药,你吃上两日,体内的余毒就能彻底消散。”
说完,又转过头看着紫容,夸赞道:“虽然蠢了点,这次做得还算不错。”
他回来时看到满屋子的污血吓了一跳,再加上屋子内一个人都没有,药材被翻得混乱不堪,直到闻到这间屋子里传出熟悉的檀花香才松了一口气。指尖放血中单是极致的疼痛便能让人稳住心神,再则容珩体内真气逆乱、火迫气血翻涌,放血能泄热缓解,防止他受不住而发狂。
是他想岔了才会将容珩放在冰床上,原本是百思不得其解之中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没想到长时间在冰冷中躺着可能导致心跳骤停,如若不是容珩本身意识坚毅,恐怕早就活活冻死。
紫容能突然想到这么处理可以说是无意之中救了容珩一命。
紫容也懒得理会他的夸赞是真是假,反正顾子由在夸完她之后又对她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摇头叹息地看着容珩的手掌,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动手拆了下来又拿了新的绷带整齐地绑了上去。
冬天的白日很短,才过申时天便有些暗了,紫容站在窗旁,想起自己半路被成年叫了过来,国公府那里还未让人去说一声,也不知道纪氏会不会怪自己,想了想却又笑了起来,国公府此次去的人多,哪里还会在意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嫡小姐,再者独孤紫岚也会过去,也不算是她独孤家失礼。
容珩微微低着头,原本替他解绷带的顾子由站在一旁,看着容珩手指快速地挑开移动,很快就将纱布绑好打结,平整流畅,却在触及左手小指上的蝴蝶结时停住了手,眸中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