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春眠守着,祝九歌睡了个安稳午觉,被叫醒时心情无比烦躁,胡乱挥手阻拦。
“别碰我,我不起。”
“小姐,管嬷嬷已经到了。”
春眠将她拽了起来,祝九歌闭着眼睛靠在春眠后肩,任她拖着自己往梳妆台走去。
屁股传来凉意,祝九歌睁开眼,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睡眼惺忪,左眼角还有一颗眼屎。
春眠站在身后为她梳头,一边叮嘱,“一会见了管嬷嬷,小姐切记不要乱说话。”
“知道了。”祝九歌敷衍道。
“哎。”
春眠垂眸,又叹气。
祝九歌实在忍无可忍,扭头瞪眼看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想起花落昨日送来的蜜饯,便拉开抽屉,将蜜饯递到春眠嘴边,哄着她,“春眠姐姐,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下次见着你,一定不躲。”
春眠顿了顿,张嘴将蜜饯含了去,“小姐是想着,每次都用蜜饯哄着奴婢?”
“自然不是。”祝九歌甜甜一笑。
主仆二人重归于好,祝九歌望着镜中面色精神、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勾唇一笑,原来是她自己。
祝九歌迈着轻快步伐出门,春眠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目送。
祝九歌觉得,春眠就是祝府上下最唠叨的人了。
踏进门槛,祝九歌便与一双眼睛撞上,老练、幽深以及不可察觉的轻蔑。
祝九歌上下打量着她,并不曾在祝府见过,忽地反应过来,低头行礼,“见过管嬷嬷。”
管嬷嬷淡淡回以一礼,“见过九小姐。”
“嬷嬷见过我?”祝九歌极为惊讶。
“不曾见过,听说过。”
管嬷嬷的一句话,将祝九歌堵得哑口无言,想必是打闹妓院之事,长孙明月被六皇叔告到皇帝那儿去了。
“见过管嬷嬷。”
祝九歌回头,两位姐姐站在身后异口同声,管嬷嬷亦是笑着回了礼。
祝九歌突然觉得,管嬷嬷好像不喜欢自己。通过后面的事情,祝九歌更加笃定心中猜想。
管嬷嬷端坐在前方,挺直胸膛直视前方,望着祝家三位小姐。
“士族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学识和礼节,无学识不成道理,无礼节不成规矩。”
祝九歌很明显感觉到管嬷嬷看向自己的眼神,这番话,定不是夸赞。
“三位小姐可知三从四德、三纲五常是为何意?”
“我知道,三从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子从子;四德是为德、容、言、工;三纲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是指仁、义、礼、智、信。”
祝九歌不用看也知道,就是发言最为积极的六姐。
“六小姐答得很好,小姐们可要牢牢记住了。”管嬷嬷眼中展露欣赏之色。
“坐有坐样,站有站相,断不能呈双腿盘坐,双手撑于桌上啷当模样,如粗汉一般难看。”
管嬷嬷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顿时移到祝九歌身上,祝九歌抿了抿唇,收回手学着一旁五姐挺直胸膛,两膝着地,两股贴于脚跟上。
“三位小姐请起身。”
祝九歌不情不愿撑着桌子站立,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想念马先生。
“三位小姐跟着奴婢说的做。作揖礼,举案齐眉,身子缓缓向下鞠躬,两臂自眉下移至胸部。”
管嬷嬷的声音铿锵有力,在祝九歌听来,就是震耳欲聋。
她懒懒地弯下身,转眼便看见管嬷嬷的鞋尖停在眼前,“九小姐,鞠躬,不是虫子蠕动。”
噗嗤。
隔壁传来六姐的嗤笑声,声音虽小,却满是嘲讽。
若不是来时春眠一直叮咛不要冲动,祝九歌肯定忍不了这口气。
“嵇首。举手齐眉,双膝跪下......”
祝九歌跪在地上,只觉膝盖冰凉,难受地蠕动着,管嬷嬷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面前。
“九小姐,头俯下,一段时间再起身。”
祝九歌暗自叹了口气,做宣国的女人可真难,不如部落过的自由舒坦。
“好,举案齐眉直至直起上身、双膝起,手放下即可。”
礼毕,祝九歌抬眸瞧着正说得起劲的管嬷嬷,已经放弃向她打听长孙明月的念头。
“万福。举手齐胸于左胸侧,右脚后支,缓慢屈膝且低头。好,顿首。双膝跪下,双手交叠顿于地,低头顿首,双膝起......”
管嬷嬷依旧喋喋不休,祝九歌乖乖照做,可无论做成何种样子,都会被批评一顿。
因管嬷嬷是宫里来的,下学后常婉儿亲自前来接待,祝九歌趴在桌上,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管嬷嬷的嘴巴。
有裂痕,干燥起了皮,不好看。
并且,不知管嬷嬷疾言厉色说了些什么,祝九歌明显看到母亲的脸色愈发难看,目光偷偷斜了她两眼。
祝九歌拍桌而起,这个管嬷嬷,指定说她坏话了。
“春眠,先引嬷嬷去前堂。”
常婉儿微微点头,管嬷嬷躬身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跟着春眠离开。
“九歌,你过来。”
见母亲面色不佳,祝九歌不安地踱着步子走过去,身后是六姐讥讽的笑声,令她心情烦躁。
祝九歌糯糯地喊了声,“母亲。”
“好不容易请来管嬷嬷,你为何不好好学?”
母亲似乎有些薄怒,却又碍着另外两位姐姐在,没有大声斥责她。
但她并不能接受这样的斥责,明明是管嬷嬷故意针对她在先。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知道我进宫请了多少次,皇后才答应......”
祝九歌终是忍不住,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宣国,真是令她无比厌烦。
“在我们部落,那都是男人学来讨好我们的。”
“让爹爹和哥哥们学。”
“我不学,学了娶不到男人。”
啪。
祝九歌脸上火辣辣刺痛,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如野兽般嗜血狠戾。
管嬷嬷走得不快,将身后一切尽收耳中,听见巴掌声突然顿住,而后若无其事继续走过游廊。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常婉儿怒目圆瞪。
祝九歌眼中泛着泪花,如果她还在部落,定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你不是我母亲,我讨厌这里!”
她怒吼着,转身往东院跑去,单薄而固执的背影掀起一阵秋风,拂过常婉儿面庞,凉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