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淋漓，寒意逐渐侵蚀，再强壮的士兵也不禁冷嘶一声，期盼结束训练。

忽尔最先走了出去，拍了拍胸脯，朗声道：“陈教头，我先来。”

祝九歌挤在人群中，犹如一只不起眼的小蚂蚁，若非别人一个不注意，就能轻而易举将她踩死。

“好。”

陈章欣赏地点了点头，扔给他一把弓箭，继而抬头看向人群中，祝九歌从头到脚被淋湿透。

“哈哈，看我的吧。”忽尔突然扭头，一眼便对上祝九歌好奇的目光。忽地，他咧嘴一笑，似是挑衅，亦是嘲讽。

祝九歌回以冷笑，眸子依旧不动声色般清冷，忽尔能不能中靶她一点也不在乎。

冷死了！

祝九歌心里大喊道。

部落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她也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京都，不是个好地方。

随即，突如其来的惊呼打断祝九歌思绪，她抬头，忽尔骄傲的后脑勺往右一偏，十分得意。

陈章表情淡然，似乎对结果并不意外，很快便递出第二支箭，高声道：“不错，继续！”

祝九歌不得不感叹忽尔确实很优秀，不过片刻，三箭皆中靶，收获一众欢呼和庆贺，声音无比洪亮。

“军营里就是这样，除了打仗就是训练，枯燥乏味，难得热闹，大家都比较兴奋。”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子蓦地开口解释。

祝九歌轻笑没有搭话，这些人身上都有着浓烈的血腥气，哪怕雨水冲刷，战场上带下来的戾气也无法消除。

他们不是为忽尔欢呼，而是为内心难得一片净土而庆贺。

突然，忽尔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嘿，那小子，你来。”

不知谁最先动了手，祝九歌被推搡出去，她烦躁地拧起眉头，“那小子”居然指的是她。

“怎么，害怕了？”忽尔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发出极其刺耳的笑声。

呵，嘲讽她？

祝九歌心中嗤笑，她在部落正事没干多少，唯一喜欢的就是打猎，杀人与杀一只动物，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是啊，刚才就是你挑衅忽尔的，也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如何。”一人起哄道。

“忽尔的箭术，连副将都自愧不如，小子，你今天碰到硬茬咯。”

“不自量力，这下要出丑了。”

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忽尔身上的肉一耸一耸地，让人看了十分窝火。

“你行不行？瞧你这出息，害怕就跪下来给我认个错，我忽尔大人大量饶了你。”忽尔卡着嗓子，声音粗厚。

祝九歌抬眸，两瓣嘴唇刚轻启，就听一声冷喝，“滚。”

所有人纷纷噤声，祝九歌侧目望去，正是刚才对她冷漠相待的连江连副将，他还是一副死人脸，对谁都不满意的样子。

连江瞥了一眼浑身湿透的祝九歌，继而眸色一沉，厉声道：“忽尔，滚出去！”

忽尔敢怒不敢言，只得攥着拳头乖乖出了营地，连江目光一扫，众人动作统一地挺胸抬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陈章走上前，低声欲要解释，“连副将，这雨越下越……”

连江忽地抬手打断他，声音比雨水还要冰冷，“下一个是谁？”

不待士兵说话，他再度看向祝九歌，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祝九歌，你来。”

祝九歌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说忽尔只是与她有一些小过节，但是连副将的眼神，仿佛两人从前世就有大仇一样。

原来，眼神也是一把刀。

又不待祝九歌说话，弓箭已经落到她手中，四周全然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他们窸窸窣窣说着讥讽的话语。

笑话！

祝九歌抬手拉满弓，目光紧紧盯着灰蒙蒙的草靶，忽地嘴角一勾，青葱玉指缓缓松开，长箭从眼前飞速而去。

身后士兵屏住呼吸，等着通报箭脱靶的消息。祝九歌扭头望过去，连副将依旧是那副谁都看不惯的表情，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连江双手环胸，幽幽盯着她。

蓦地，只听一声通报，“中靶！”

“不会吧，这家伙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中靶！”一人惊呼。

“运气好而已，我就不信她后面还能射中。”有人冷嘲热讽。

祝九歌挑眉，雨水顺着额头滑落眼睑，再睁眼时，盯着远方的目光坚定不移。

接过第二支箭，快速拉满弓，箭出，便是中靶。第三箭亦是如此，毫无意外，祝九歌顺利通过测试，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离开被大雨侵蚀的军营。

走出训练场，连江忽地发问，“你娘教你的？”

“连副将认识我？”祝九歌惊诧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在京都已经臭名远扬，被认出来不是一件稀奇事。

连江冷冷说出真相，毫不避讳，“姿势不标准，微颤的手出卖了你，只能说，你运气不错。”

他看出来了。

祝九歌心头蓦地一惊，很快恢复平常。军营里卧龙藏虎果然不能小觑，比如忽尔，或者连副将。

“到了。”

连江将她领到方才换衣的地方，吐出两个字后转身离去，祝九歌只觉莫名其妙，抬脚上了石梯，迫不及待换下一身湿衣。

嘎吱。

门被推开。祝九歌面色一凝，蹙着眉头环顾四周，并无一人经过。

那她的衣物呢？

“祝九歌，是你吗？”

闻声，祝九歌回头，某种东西朝她飞来，她目光一沉侧身躲过，面无表情盯着落在她身侧的干净衣裳。

“换上吧，干净的。”

那人说完后不见了踪影，祝九歌出门试图看清他的模样，只见着屋檐下掉落的瓦片，碎了一地。

祝九歌蹙眉，反身合上房门，捡起地上衣裳，确实是水洗过，有淡淡皂角味。她瞧得出了神，到底是谁拿走了她的衣裳？

刚才那个人，是谁？

走遍军营，也没见着萧承冬，祝九歌颓败地走进炊事营，炊事兵正在为午膳忙碌着，见她走进，很是好奇。

“是你？”

祝九歌抬头，说话之人正是早上给她馒头吃的士兵。

“这里暖和些，我来这里坐坐。”祝九歌如是说。

其他炊事兵不知道她的身份，可他大致猜得出祝九歌身份不简单，便叫她坐到火炉边去。

“听说你刚才三箭中靶，真厉害。”

祝九歌抿嘴一笑，瞧着火光出了神，“多谢。”

“哦对了，貌似宫里召见，估摸着，将军也快回来了吧。”

祝九歌暗自窃喜，这小子很会看眼色，以后定大有出息。

她望着炊事兵忙碌的身影，恍惚间有种回到部落的感觉，心情舒畅许多，却被一声怒骂唤醒。

“小杂种，竟敢在萧将军的地盘上偷东西，胆儿肥了。”

“把他抓起来，待将军回来发落。”

“放开我，放开我！”

祝九歌掀开帘子跑出去，只看见几个士兵拎着小鸡仔似地拎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骂骂咧咧走远。

身后的炊事兵插了一嘴，“渍渍，居然有人不自量力，若是被连副将撞见，恐怕又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祝九歌本就喜欢看热闹，加之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心里更加疑惑，刚巧碰见走上前的士兵，一把拉住对方。

“大哥，那个小贼，偷了何物？”

“大哥”甩开她，脸色不佳道：“不太清楚，好像偷了几件女子衣物，听说那件大氅挺值钱，一个时辰来了两次，胆子够大。”

祝九歌眉头逐渐拧起，突然之间，她怒骂一声，抬脚迎着大雨追了出去。

看了半天热闹，原来自己才是受害者。